雪说，我来了。风说，我在等你。

然后，冬季开始微笑。

蝶舞第一次见到他，是在楼梯上。他提着两个电脑音箱，背一个ADIDAS的运动包，还夹着一大叠书。

四楼，有点麻烦。

她站在那里，看着他走上来，走到自己跟前。

他自然地微笑着把一个音箱递到她手里。她接过来，看着他的眼睛。

突然她觉得自己见过他。

他是学校新来的音乐老师。他说，我叫风，这学期这个班的音乐欣赏课我来上。风的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。

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CD机和几张CD，连上音箱。

他放的是贝多芬的《月光奏鸣曲》。

她坐在最后一排。靠窗，一个人坐。她听他讲贝多芬。他的声音很美。是练过声乐的嗓子。

介绍只有几分钟，余下的时间都是听音乐。

于是他走过来，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。他说，谢谢你刚才帮我拿那个音箱。

他一直在微笑。她看着他。

她觉得自己肯定见过他。

雨说，我来了。小草说，我在等你。

春天，万物复苏的季节。

他每星期都来上音乐课。带着那两个音箱，一个背包，一大叠书，爬四楼。

她开始想学钢琴。翻阅大量音乐方面的书籍。CD机的电池经常要换。听音乐的时候会突然站起来作指挥状。手指会不自觉的在平面上弹动。她在渴望着琴键的触觉。

是因为他吧。那个似曾相识的人。她在日记里写他的名字，叫他风。然后每周四站在楼梯口帮他拿音箱，看他不好意思的笑。

欣赏课的时候，他一直都坐在她旁边。

看到她写的小诗。他说，写得好美，你可以投稿，报社或者校刊，他们会录用的。

他说得那么地充满信心，好像这是他写的一样。她看着她，忍不住想笑。

他说，你不相信吗？你应该相信我。

为什么？

因为我是报社的主编。

她看着他。他说，是真的。一脸的正经。她再也忍不住。

同学们回过头来，他们不明白，《斗牛士进行曲》也能把人笑成这样。他站起来，让他们回过头去继续欣赏。

然后转过身，对着后面的黑板，慢慢咧开嘴。

黑板报上有她的杰作——《风吹的季节》。

阳光说，我来了。蝉说，我在等你。

于是，夏季到了

暑假前，他给了她几张CD，德彪西，还有巴赫。他们将陪她过整个暑假。

夏天的阳光很辣。她在空调间里呆了太久，终于生了一场大病。

坐在医院的躺椅里挂水。耳边不断有小孩的哭声。空气中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。

她一个人，很闷。无法闭上眼睛。就这样看着天花板，突然想给他打电话。哪怕只是声音也好。

一个一个的按他号码。突然停了下来。

就这样停了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。她的手在话机上定格。血开始顺着输液管回流，鲜红鲜红的。

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月光说，我来了。桂花说，我在等你。

秋天真的很美

回校的那天，她依然把车停到音乐楼后面的车棚里。维持了半年的习惯，只是为了去教室时能经过音乐楼前的走廊。

而透过走廊右边的花圃，就能看到琴房。每天早上她都能看到有人在那儿练习。

美妙的音乐和安静的植物。她必须不断提醒自己去上课，不要停下来。
但是今天除外。今天不用赶时间。

然后，意外的，她听到他的声音。他站在她的后面。说，你早。怎么站在这儿。

她看着他走到她旁边。她说，是啊。她的确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。

想弹钢琴吗？

点头。

她开始跟他学钢琴。他说弹钢琴必须把指甲剪了，你忍痛割爱吧。于是她把她漂亮的指甲剪了。

这么大了才开始学琴是件费力的事。手指会不听使唤，觉得僵硬。看两个音符再弹两个。枯燥的练习曲。

一个人练习的时候常常会觉得烦闷。站起来，到外面走走。花圃里有不知名的花。她对学校的花匠说，那么好看的花，不要拿掉了。她从不采花，她说它们摘下的时候就死了。花不应该死在人家里。

她不放弃练习。上课时，他给她很多鼓励。

10月是秋天。她要求他教她弹《月光奏鸣曲》。她说她只想学这一首。他说，你这么喜欢吗？她说，是啊。你第一次就让我们听这曲子。

她站起来，在琴边的大叠书里找谱子。

他看着她。想起第一次在楼梯上看见她。明亮的眼睛，水一样流畅的的头发。想起这个会写诗的女子，捂着嘴不敢笑出声，她的手指很美，漂亮的手指上有着漂亮的指甲。可是她把它们剪了。为的是能每天触摸冰冷的琴键。她来上课，弹得很认真。她每周四都站在楼梯口替他拿音箱。她把压好的枫叶夹在他书里。她站在走廊里看着那些植物发呆。

她现在就背对着他，站在那里。一个人，一个影子

风的眼睛突然湿润了

窗外的风，冲淡了桂花的香味，飘进又飘出。

秋季总是很短。11月的时候便开始冷下来。树叶大片大片的凋落。她说，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。他无法回答。

她学得很快，但气温的下降让手指僵硬，弹一段就得停下来。

上课的那天，外面下着雨。他鼓励她继续。说完后就开始沉默。她似乎感觉到什么。

他说，我要走了。她不吭声。

他走到窗边。风把雨吹打在玻璃上，连续的嗒嗒声。他说，我想去法国了。等你的《月光奏鸣曲》弹成后

她没有等他说完。就这样冲进雨里。

他转身追出去。想喊她的名字。但他只是站在雨里，看她跑远。

她睡了三天。不吃东西，不接电话，不看电视，不听音乐。她只是睡。她觉得自己太困了。

第四天的时候起来拼命吃东西，然后回校。

她把文件夹里的稿子拿出来装进包里。回来的时候又拿出来夹好。她不再走那个走廊，车停在校门口。

她不再去琴房。但是天天看《月光奏鸣曲》的谱子。有时上课的时候会突然丢下她的学生走出去。

她常常站在闹市区的步行街上。自己拥抱着自己，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。

一个月后的一天，她突然听说他已经死了

白血病

她又知道，法国的故事是一个虚假的故事

他走的时候只让自己的父母将一个包和信转交给她

包里全是CD。

她以前曾羡慕的说，你有这么多CD啊。

他在信里写到，琴房外面的花圃很美丽，你应该在那儿弹琴

她又开始走那条走廊。

每天都有人听见琴房里的《月光奏鸣曲》。

下了一场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