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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说“趁热喝” 文/伊安 板蓝根之于我的记忆已是越来越远了。想是小时候干过两天半吊子的运动员,身体底子好。从小到大,便很叫大人们省心,扔扔甩甩地养到大,没出过什么纰漏。现如今,大冬天里,衬衫外面披件外套便出门了,任凭各种保暖外衣的广告再招摇,也对我不起作用。妈妈叫我作“火娃”,我自嘲是“傻小子睡凉炕,全凭火力壮”。很为自己“天赋异禀”而得意。 说从来不感冒那是骗人的,出了发热、流涕的状况,想着外面葱葱茏茏的“大把青春”,便不舍得依着老法慢慢调理,囫囵吞点药片下去,倒头闷睡一晚,便又蹦跳在外面了。因此,脑子里少根筋,只记得板蓝根有点甜,但根本上还是甘苦的中药。另外,从心理上也的确是排斥它的。从小便厌恶烫的东西,也不爱喝开水,必要晾成凉白开才入得口去。对我而言,吹一吹、再嘬一嘬的饮法确是不适合我的。不巧的是板蓝根恰恰是用开水冲泡来的,妈妈还在一旁强调:“趁热喝。” 再一个讨厌的东西,便是糖,这对我来说是有阴影的。很小的时候,还是嗜糖的,后来吃过一次打蛔虫用的宝塔糖。大人骗我说,那是糖,甜甜的,便由得大人碾碎了,拿来让我用水送服。吃过后,我便恨死了糖。明明是满口的药味,却偏偏搀了甜味进去,那杂陈的滋味犹如腋下的狐臭与香水味交响在一起,那种不纯不粹、不干不净的混合,真是叫人作呕。板蓝根也如是,若不是妈妈在后面拿个棒棒追着叫我喝,真是碰都不要碰这玩意。后来是自己争气,与“糖衣炮弹”们无缘,所以一直爽到了现在,并打算继续爽下去。 想象成咖啡 文/顾惟颖 国人对板蓝根有着不离不弃的情愫,而我对它的好感,从来是与医效无关的。 小时候,初次从大人口中听见“板蓝根”,觉得又敬畏又妙趣,“板蓝根”,这三个字的组合很神秘,两个草根的字眼中间加了好看的颜色,写出来规规整整,念起来有诗韵———板蓝根,仿佛老派的乡绅,板着面孔很庄重,眉目间却有忠恳的笑意。 那时候的我痛恨一切药剂,最怕那些呈刺眼粉色的药水,简直像花你上当的毒汁,一口灌下才惊觉满口凉飕飕苦到脚心。所以,那一块块乌漆漆的板蓝根,反而让我有了“受难”的思想准备,用沸水冲泡后,只见那小方块起劲翻腾、溶化成一杯浓浓的棕褐色,这个过程有点好看。当我不情不愿端起来喝,居然发现暖烫中除了苦,分明还裹着甜,苦中带甜的滋味比药好喝,比糖要次,但这别样的滋味烘热了我的身心,让我有了很多想象的精力,于是,在我咳嗽伤风的日子里,在大人的监督下,我一次次喝着板蓝根,苦中作乐地展开联想,我想象自己喝的是麦乳精,是热巧克力,边想边“磨洋工”地慢慢喝,脸上还不小心流露出笑呵呵的神情,大人会突然打断我的出神入化:“快点喝,要冷忒了!” 最兴奋的时刻是把板蓝根想象成咖啡,在很多年前,人们喝的速溶咖啡不是一小包的,而是一小块冲开的,大人悠闲喝咖啡的特权当然不属于我,我看在眼里学在心里。我捧着热腾腾的板蓝根溜到厨房间,找出外婆镶有印花的白瓷咖啡杯、杯碟、银制小勺,道具一一放到位后,将板蓝根小心倒入杯中,离杯口半寸止,然后模拟大人的姿态,端起微嗅,用勺稍拌,再一小口一小口有礼有节地咽下,味道好极啦!可惜这喝咖啡的节目在敲碎一只碟子后被禁止了。 我至今不喝咖啡,因为喝咖啡的快感我已过早从板蓝根处享得。我至今不明板蓝根的医效,1988年“甲肝”猖獗时我被勒令一杯接一杯地喝板蓝根,可我最终还是得了肝炎。在我眼里,板蓝根很像身边的父母辈,在你渐渐长大后,越来越怀疑、疏远他们的教诲,他们依然苦口婆心想帮你抵御世间的侵扰、难题,即便天下纷乱,他们还是耐心地在你面前,哪怕真正能帮上的很有限,可他们总是在那里,不会离开。 留在喉咙口的甜美 文/陆晓逊 我不属于一个孝顺的孩子,毕业时执意要离开自己的城市,母亲便在背包里放上针线若干,一次性塑料袋若干,茶叶一包,板蓝根几块。这些细节,至今仍是记得的,或有出入,但板蓝根却是清清楚楚的,因为由我从北京辗转带到了上海。在窗边放着,每日经风吹日晒的,便是剩下的最后一块。 曾几何时,板蓝根也有了块状的包装,最初见它,我大概还不过5岁,它是蓝色的、或是咖啡色的塑料袋装着,热水冲下去,涌起来的液体是深褐色的,似乎还有些紫,因为水很烫,会在表面浮起一层白色泡沫,这样形容起来,实在看不出与咖啡的区别,大概只有同喝过那时板蓝根的人们才能体会了。要知道,现在的板蓝根泡起来,该是淡黄色的,从上往下望,要是光线充分,又不是肯德基大杯可乐那种容量的话,肯定是可以看得见杯底。味道也大不是不同,那时是一杯药里面放了糖末的味道,现在是一杯糖水里放了药末的感觉。 母亲有对板蓝根的迷信,但又认为只是预防药的一种。等我真得了感冒,总去买小柴胡来给我喝,她是打死也不放心西药的,说西药“是药三分毒”。小柴胡喝起来味道又酸又苦,惟一一点甘美总留在喉咙口,舌头上不留半点,理论上说,舌头只有前端才能感觉甜味,所以喝得不甘不愿,而感冒也总不见好。三番四次下来,还是只备了板蓝根,从口感上说,我也更喜欢它,就像我喜欢可口可乐而没法喝百事。太甜,我是这么认为的。 有钱了天天喝糖水 文/张小尹 其实板蓝根原有个好听的别名:草大青,令人联想到《水浒传》里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,总之是那路身材超级丰满说话粗声大气恨不得掀了房顶的货色。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改了这么一个呆板的学名,就好像悍妇不巧嫁了恶夫,也就只好乖乖地收起厉色,过上了太平日子,身材憋了下去,面颊上还平白无故多了两块久治不愈的黄褐斑。 说到黄褐斑,其实板蓝根也是拿手的,因为它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么。不过通常悍妇都对脸上黄褐斑视而不见,要是告诉她们说:"大姐啊,你脸上有斑耶,要是不去掉很难看的耶,不如试试板蓝根吧,见效快,投入低,货真价实童叟无欺……"保管你话还没有说完就会发现脸上已经多了一个五指手印,乖乖,这个可是很疼的耶。 闲话少说,我只不过是表明一下我对板蓝根的立场:它是一种原本善良又很有个性的草药嘛。 我对草药一直很迷信的,因为我脸上又有斑又有痘的很不好看,像我这样天生不具备悍妇资质的苦命人只好到处找老中医看病,老中医看起病来牛叉得很,鹰爪一样的冰手往你脉搏上一搭,另一只鹰爪就在处方单上唰唰唰地写下一串串药名,然后各若干钱若干帖了事。每每我唯唯诺诺地接得来,都当宝贝一样即刻冲到药房抓了药,回家再皱着眉头喝下去,想象不久后的自己脸蛋光滑得像关之琳一样。而这许多味药里一定是有板蓝根那若隐若现的身影的,草大青啊草大青。 这几天为了赶时髦,男友买了板蓝根冲剂,左一杯又一杯地喝着,常常是我们俩看着电视喝着板蓝根,或者是看着书喝着板蓝根,再或者是聊着天喝着板蓝根……这又不是咖啡,倒是和糖水味道差不多,搞得我伤感地想到《十七岁的单车》里那个开杂货店的民工说:“等到我有了钱,就天天喝糖水!” 原来我是有钱人啊。 冷不防拿出一盒 文/阿黛儿 在所有的中药里,板蓝根算是满好吃的一种。最难吃是感冒退热冲剂,吃了会头晕,而且只对感冒有效,不像板蓝根,有点包治百病的感觉,防治感冒也好,预防肝炎也罢,都能吃。有时候突发奇想,觉得咳嗽药水也能变成可口可乐,为什么制造板蓝根的厂家不稍微变通一下,将其加糖加奶加碳酸做成饮料,估计外国人为了健康,就是再难喝,也会花大把美元来进口。 曾经找过一个学中医的男子来恋爱,一时间家中多出不少包药,也不晓得他从哪里配来,然后研磨成粉,每天用哄、用威、用恩、用逼好话坏话都说尽,俱是要我吃了下去,然后静静看着我,好像我的脸上会突然开出花朵来。此人最喜欢推崇就是板蓝根,总是冷不防拿出一盒子来,感叹着说,“好东西啊!” 当然,中医男子多不浪漫,那种对待病人一样的呵护,有时候让人觉得太过小心翼翼。所以很快,他不再存在于我快餐一样利落的生活里,平日更甚少会想到他,谁会太记得对自己好的人呢?直至全城的人都在寻找板蓝根的日子终于到来,在北京工作的男友更是电话、网络催促不止,这才想起似乎某个尘封的地方有那么一些。翻箱、倒柜、满头大汗,终于在角落找到包得好好的一小扎,打开来却是玻璃纸盒装就的板蓝根原品大青、崧蓝和马蓝,浅黄和紫色的小花,还有已经不那么碧绿的叶子,我颓然坐在地上,想起了一个久远的玩笑。 彼时中医男子日日推荐板蓝根,自己烦了,便要他去寻找未入药以前的原品来看,“我不能连这本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吃下去!”即便任性如我,也知是过了分的,然而说过就忘了。他拿来的时候,我连看也不看就接过扔在角落。此时,在尝过爱情的诸般艰酸辛苦后,终于明白找个真心待人的男子不易,可惜当日再多好处,已是时过境迁。人啊,总会忽略身边唾手可得的事物,等到要抢购了,方知是好东西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