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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xx再见”，欢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。 办公室归于沉寂。 我起身熄灯锁门。手搭在灯钮上时，我瞥了一眼门边镜子。镜子中映出的是一张憔悴、没有生气的脸。那个意气风发、神采飞扬的女子形象刚在记忆中闪了一下，便随着啪嗒一声，被黑暗淹没了。 皮鞋在走廊里敲起寂寂的回声。我太息。 办公楼外依然是夜的国度。夜风徐徐，扑面而来。在夜的掩护下，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，卸下了面具。 又是一声叹息。 真是疲倦，那种渗入骨髓的疲倦。 苏东坡在叹息“长恨此身非我有，何时忘却营营”时还可以“倚杖听江声”，而我此刻却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。 明早还得继续工作。 真是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，我是徒然为他人做嫁衣裳。就像一只陀螺，在抽打中身不由己，不停的旋转。鞭子的主人，名字叫生活。 生活逼人，在现实面前，人是不得不低头的。没有时间哭泣，也容不得闲情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。再明亮的眼睛，再鲜艳的红唇也一样会钝掉，会退色。一颗心渐渐麻木，终于成灰。 “ 我是龙生第九子，来做凡间头一人，人们只羡慕我在云里的变化，又有谁知道我在谭底的消沉，经过无数次逆鳞的痛苦，我不知何时才能头角峥嵘……”昔日的歌在 耳边依稀响起，我只是苦笑了一下。旧时豪情已不再。曾有的雄心壮志，无知张狂，都如海上退潮时的泡沫般远去了。只有在午夜钟声敲响时，才会在脑海中捕捉到 一丝微弱的记忆，然后在来不及细想的惆怅中沉沉睡去了。 梦里是一片空白。 夜风是温热的，就像水。我伸出手，向空中探触。 没有水。 我渴。 我渴望水。 给我水！ 我是陆地上的鱼，就要窒息而死，挣扎着，摇摆着，嘴急切地一张一合，全是无声的呐喊：“给我水！” 濒死的鱼。 给我水！ 我 要那无边落木萧萧下，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滔滔江水，让我在乱石穿空、惊涛拍岸，卷起千堆雪的震撼下心动神驰、夷然长笑；我要那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 还的河流之水，让我在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之际历遍世事沧桑，人间悲欢；我要那长烟一空，皓月千里，浮光跃金，静影沉璧的湖泊之水，让我在岸芷汀兰，渔 歌互答之间把酒临风、宠辱皆忘；我要那飞流直下三千尺，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山川之水，让我在山光悦鸟性、潭影空人心的绝对寂静中体味喧嚣之下的平静，绚烂之 后的平淡，从而了悟人间有味是清欢…… 给我水！ 我渴望亲炙水，不是为了“凌驾”水，我需要的是涓水归川的感觉，是自身的 消失，是形体的涣释，精神的冰泮，是自我复归位于零的一次体验。天地如此无情，所有的文明都有可能在瞬间化为碳劫，个体的生命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，更何谈 个人的荣辱得失？我要在水的化解下忘记我的所有忧伤，所有恐惧，所有愤怒，所有仇恨；我要在水的包容下放开胸怀，去爱每一阵清风，每一片白云，每一寸土 地，每一缕阳光。 我渴望亲临水，不是去束缚水，与之相反，我需要的是水的力量。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我，犹如一块顽石，不比任何一个凡人 好，也不比任何一个凡人坏，我有我的逊顺祥和，也有我的叛逆凶戾，我有我无限的求真求美的梦，也有我脆弱不堪一击的人性。我渴望水的浸润洗涤，洗去岁月的 尘埃，让我的心再次变得敏感纤细，让重重美感再次到达我心灵的顶端，让真我不再蒙尘。“我有明珠一颗，久被尘劳顿锁，有朝尘尽光生，照破山河万朵！”不、 不、不，我不需要那样光芒四射，咄咄逼人，我只需要在水的冲刷下磨去我的棱角，洗去我的愚顽，洗出我的清洁质地，我的致密坚实，我的莹秀温润，我的斐然纹 理，我的清声远扬。 我渴望亲触水，不是为了阻拦水，而是为了追随水，为了感受水的博大，水的精深，水的自由，水的生命。所有的石头只是石 头，漠漠然冥顽不化，只有受日月精华的那一块会猛然爆裂，跃出一番欢忭欣悦的生命。若水灌溉我以生命，则我便如水中往来翕乎，怡然自得的鱼，在秋水时至， 百川灌河之际羡杀濠上庄子。 我渴望水！ 夜深了，夜风轻轻的吹。 风是燥的。 天地无涯，在如此轻柔的夜里，我却体味到了冥冥中造化的残忍。 家到了。我默然驻足，缓缓回首，在校园的径上，在成行的垂柳之间，在每一个熟悉的沟沟坎坎上，我仿佛听见——鱼的呜咽。 show_item("309665","sign");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