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钟书先生说过一句俏皮话:老头子恋爱像老房子着了火,烧起来没有救的.

   文伯年已八十,没想到自己这所老房子也烧起来了,而且还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.

   他的老伴在二十年前过世了.那时文伯才六十出头,一群的孩子,大的工作成家,另置住处了,只有一个小儿子刚读完书分配去教书,和他同住.文伯也没什么心情再来个"梅花二度",一心扑在这个冷清的家上了.

   刚退休,有的是空,做完了家务,去遛跶遛跶,和伙伴们吹吹年轻时的威风史,或到其他儿女家看看孙子,再就是练练书法,写写回忆录,日子倒也过得悠闲.

   儿女们都有孝心,给钱给物,毫不吝惜.后来,小儿子也成家了,转了行,发了达,搬出老房子.文伯不愿跟去:"我还留在这里.逢年过节,谁给祖宗上香,谁操持拜祭?你们一个个都有工作,都顾不上这事."

   那就让老父亲留下吧.但怕他独居不便,商量着请个保姆.文伯没意见,但一定要请男保姆,不请女的:"男女有别,人家看孤男寡女的,肯定会说闲话!"

   儿女不敢笑,硬着头皮到处打听,到底请了个男保姆.

   就是这么守礼仪讲伦理的一个人,到了垂垂老矣时,居然象着了魔,跟儿女说要再娶一个了!

   儿女大惊,难得一致地回了老家,问个究竟.

   原来文伯在晨运时新结识了一个退休的女教师,守寡多年,儿女都各自成家了.

   许是同病相怜,许是志趣相投,两人越聊越投机,终于到了要厮守余生的程度.

   文伯于是向儿女发出声明:要结婚了!

   儿女们当然都反对,但又不能正面拒绝,都说得委婉:"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,做得不够的?爸不妨说出来,人家会以为我们不孝敬您呢!要不我们轮流接您去住,这样也热闹,您也不寂寞了."

   文伯叹道:"你们不是不孝顺,不是没良心,但你们再孝顺,也只能伴一时,到时候还是要各自归家了.有个身边人,知冷知热,说说话儿,照应照应,便有十分的寂寞也减了七分."

   耿直的大儿媳快人快语:"爸,您要结为什么早年不结,到了有重孙子才结?您不怕人家笑话,我们的脸还没处搁呢!"

   众人大惊:正是心里话,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.于是默契地没人拦阻指责.

   文伯的老脸通红:"那时没遇上合心合意的,怕娶了不好的回家反不得安生.现在难得有个志趣相投的......"

   不知谁咕囔了一句:"都八九十了还讲爱情?"

   人群一时沉默.文伯倔强地说:"你们赞成也好,反对也好,反正我决定了!"

   儿女不敢争论,默默地退出,另找地方商量去了.

   大儿媳:"老头子是不是撞了邪?都这年纪了,还有几天熬的?冷不妨娶个人回来,要是他过几天不在了,我们不是多了个祖宗伺候?光他一个都闹不清了,还来个包袱啊?我可不干!"

   大家都是一样的心理,但老头子这次明显铁了心,不肯退缩,怎么办?商量来商量去,决定先稳住老爷子,就说大家需要时间,就算接受,也得商量怎么安排.另一方面,派人跟女方的儿女接触,尽量结成同盟,叫他们把他们的妈妈接走,不行的话也劝她和老爷子疏远,叫他自己死了心.

   文伯的暮年之恋就这样被双方的儿女联手斩断了!当再也找不到心爱的人,他象个小孩子一样哭得唏哩哗啦,然后,沉默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