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6年的夏季即将来临,我百无聊赖。
1
这个夏季开始时,大学的生活就要结束了。同学们正忙着参加一个又一个的面试,投递着一份份材料,我不用。我已经获得大洋彼岸的奖学金,只等毕业典礼后,就离开生活了四年的这个城市。
N大坐落这个城市的近郊,这里有山有水,山不高,长满了各种的树木,而且有着多处的古墓园林,散落在这个山上。有名的就是一片梅林,每年三月,一片花海。红的、粉的、白的,在有些微寒的风中,一朵两朵,一树两树,悄悄然的开放。梅林的周围,有着多处的明代古墓,碎石铺就的路,两边立着各种石像,以梅林为中心,环绕了整个山。
我对这里熟悉,大学的前两年,经常在周末或是黄昏,和立杨手拉着手散步,足迹印在了这座山的每一个碎石路上。幸福的感觉也在小路上延伸,我幻想着有一天身披洁白的婚纱,立杨微笑着把戒指套在我的手上。
大二,立杨要毕业了。他高我两届,是我的学兄,我大学的前两年就是在立杨的世界里度过的。没有想到,立杨没有任何征兆的提出了要和我分手,因为这样,他就可以和校长的千金——他同班的那个女生共度扶桑留学,我成了一个弃儿。
立杨要离开学校的那段时间,我几乎要疯掉,自己的幸福就这么容易的被击溃。
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是逃课,坐在梅林中的石凳上,大脑一片空白。此时的梅林,绿叶荫荫,花谢了,美丽也不存在了,游人更是稀少。偶尔有些校内的情侣,缠绵着,走进林中。我泪的水就不争气的拼命往下流。
没有想到,多少人驻足的梅林,只有片刻的风光,短暂的春风一过,凋谢了的花也结束了梅林的魅力。立杨是否就是领略了这瞬间的美丽,厌倦了,又去寻觅另一道风景?还是丑陋的用婚姻去换取他心中的欲望,达到前进的目的?
一刻间,我想让他知道,离开我是他最大的错误。
顿悟的那个黄昏,我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,平静的开始了考G生涯,很疯狂。同宿舍的姐妹难以找到我的影子,所有的时间与空间,我的大脑添满了ABC。大三结束了,我也开始了申请就读的学校。
96年,梅林的梅花再次开放,我终于最终确定了一所大学,一身的轻松。没有心情去梅林,整日的游荡在校园内。近两年的苦读,我身边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,也忽略了校园内的变化,寂寞丝缕缠绕在心头。
看着各处漫天飞的各种广告,不禁心中闪过一个念头:贴张寻人启示!这个念头刺激着我,让我兴奋异常。大概有太久疏远了自己真实的感受,性情有些失常了吧?
没有想太多,我直奔学校的机房。当我坐在电脑前,心蓬蓬的跳,有做贼的感觉,但还是构思了一下,打出了一份《寻人启示》
俊:男 21岁
身高175CM
体重 65KG
自你离开后,我非常想念,请你看到启示,或有知情人士拨打手机13########联系。
等你的吴
1996年4月1日
打印后,我赶紧跑到图书馆复印了二十份,等待着黑夜的来临,张贴这些启示的冲动让我兴奋异常。启示张贴以后的事情,我无数遍的构想,想着每个看到这个启示的人的心态。
那天的夜色终于来了,趁无人注意,我在教学楼、图书馆、实验楼、餐厅、游乐场以及男生宿舍分贴了这二十张启示。
心虚,我不敢在张贴的广告前停留,每次经过时,头低到胸前,仿佛路人也知道那是我的杰作,更懊悔的是不该写上未出世的孩子,就好象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事情一样。
一周过去了,我的手机没有陌生人的电话。张贴的广告也在人际浩浩的校园内,被撕掉或其他的广告覆盖了。我被激怒了,这么多人的校园,不可能没有人看到,为什么连感想也不和我谈谈?
我又一次的冲进机房,此刻,我义愤填膺,重新草拟了《启示》
俊:我思你盼你,整日泪洗面。
只求你见我一面。
想你的吴
1996年4月8日
再张贴这些广告的时候,我坦然了许多,甚至哼着小曲。心里想:这也许就是打发寂寞时光的最好运动了。
96年的初夏,我真的无聊!
2
以后的几天,我的热情也降低了,路过寻人启示的时候,我步履匆匆。习惯了一个人的孤寂,渴望的轰动没有发生,甚至是同室的姐妹,也没有谈论这件荒唐的事情。
的确,这个校园太大了,人也多,每年都会有几个学生因为在校内的越轨行为,被学校保卫处活捉而勒令退学。最好笑的就是前年经济学院的一对,男生被退回了原籍,谁知道他第二年又考回了本校,成了原来朋友的学弟,一时曾轰动了许久。这个年代,好象大家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发生。
周末的清晨,宿舍内空空荡荡,大四的女生都已经找到了感情的寄托,阳光明媚的日子,没有了学业的压力,突然的放松,都成双作对的出外游玩去了。我一个人躺在蚊帐内,茫茫然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个无聊的白天。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,我有些奇怪。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,只有家里人,这么早,不会是他们打来的。
“喂!”我懒散的打开电话。
“请问是吴吗?”一个悦耳的男性声音在电波中嘶嘶做响。
我的神经突然高度紧张,手有些发抖,大脑急速的运转,在短短的几秒钟内,想着各种可能听到的话语。
“我是俊,能见见你吗”
一股莫名的冲动,一种难以言表的委屈,我结巴着回答“可以,什么时候”?
“中午1点,图书馆后的玉兰园”对方不紧不慢的回答,声音依旧平静。
“怎么见你”?我局促的问到。
“当然用眼睛见了”对方提高了声音,有些调侃的味道。
我的手心有细细的汗滴渗出,心跳的有些剧烈,自己的窘迫无法释放。
“我是说,我不认识你,怎么知道你是俊”?
“不认识你写寻人启示?凭感觉吧,中午见一下”
我大脑已经没有了思维,身体紧蹦,有种恐惧的感觉,这个游戏似乎有些超出了我的想象。对方挂掉电话的时候,我就一直斜卧在床铺上,虚汗湿透了内衣。最后咬咬牙,死命的从嘴里挤出几句: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大白天的,怕什么,就再无聊一次吧 。
3
午饭时间,没有胃口,可神经又开始了兴奋,仿佛自己无意扔到湖里一块石头,瞬间就有一条肥大的鲤鱼漂浮了上来,真的有俊这个人?就和他胡乱侃侃。
玉兰园不大,就在那个古旧的图书馆背后,交叉在实验大楼左侧,两条大路交汇地段一个平坦的空地,栽种了几棵广玉兰,平时多的是读书休闲的学生,而恋人很少到那里。尽管如此,路上的行人在哪个时间还是比较多的,我的大脑转动着,想到此,估计没有什么危险,就昂昂然的如约而去。
午后的阳光有些温度,路上的行人不多,午睡的时间一向如此。
转过实验大楼时,我的双手紧握。我有个毛病,一紧张就会手心出汗,双眼贼光四射,几棵玉兰树并不茂密,我的脚步有些放慢,心里紧张的用着各种揣测,排除着散荡在树下的几个人。
四月中旬,阳光明媚的午后,有几株玉兰已经开放,沁人的香游荡在空气中,我无所觉察,周围的一切,仿佛都消失了。
还没有走近玉兰园,我的肩膀一阵痛,本能的回转头,惊讶的看着背后的人。
“你干吗打我”?声音颤抖着,有中恐惧袭来。
“就是你张贴的寻人启示”!?是电话中的声音,标准的普通话,声音动听悦耳。
“是”我几乎是用鼻息回答着对方,眼光飘离了他的面孔,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。
“我就是你要找的俊”俊的声音真的很好听,有丝微笑跃入了我的眼中。
“走,找个凳子座吧”莫名的,我被他的声音牵引着,走进了玉兰园。
4
96年的那个初夏,我真的很无聊,立杨对我的伤害,充填了我大学的最后两年,疯狂的埋首在英语的世界,寂寞与相思的种子深深的根植在了我的心中,当一切告一段落,孤独如同这个夏的树藤,爬满了我空间。
寂寞游戏的开始,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,玉兰初绽的那个午后,我会跟随陌生的俊,走进图书馆背后的玉兰园,一切,却原来就是另一个开始。
俊和我同级,是文学院的学生,来自一个我没有听说过的山村,有些贫穷的地方。从大二开始,就在市电台兼职做文艺频道的JD。两年下来,有了些名气,毕业时电台顺理成章的聘用了他。交往中他多次戏怩的问我:我做的音乐与文学版块这么出名,你怎么就不知道?
枕着他的胸前,我喃喃:因为那时我没有自己的生活。
:你这个鬼丫头,害的我被同学臭骂,你知道吗?俊的手轻轻的滑过我的长发,拨弄着我的唇,笑意漾满了朝气的脸。
我的寻人启示第一次张贴,俊就被同学询问:哥们,老实交代哦,干了坏事不敢承认吗?俊急吼吼的辩解,无奈名字与身高体重都和他的条件相同。这就成了他逃避责任的证据。开始他自己以为只是恶作剧而已,谁知道第二轮的广告又再一次的出现在校园内,他陈不住气了,好在有电话号码,他就尝试着,准备彻底铲除我这个毒瘤,没有想到,那个午后,当他躲在角落里,判断着恶人出现的时候,我惊慌回转头的刹那,俊忘记了最初的想法。
96年的夏与俊的出现同时来到了这个城市,充溢在整个初夏无边的寂寞,被俊的悦耳声音,年轻的身影硬生生的挤走了。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是陪伴着他,白天穿梭在校园内,与他一同查资料,收集最新的流行CD;黄昏,与他一同搭挤着5路公车去电台。我总是闹着俊在电台的前一站下车,牵着他的手,走进广播大楼。俊笑我傻,笑我握着他的手那么的用力,就象溺水时孤立无助的寻找救生的弱者。我夸张的笑着,发飘扬在无边夜色里。
坐在导播间,透过洁净的玻璃窗,看着俊蠕动的喉结,看着他欢跃时溢满笑容的脸,我忘记了立杨的伤害。整个大学的最后几个月,我用无聊的寻人启示,拔除了疯长在内心深处寂寞与孤独。可我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国度,而对俊该怎么样交代?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里,我将再次陷入另一个寂寞空间。我年轻的心该交付与谁?
一刹那,我渴望俊真正的拥有我,让他青春欢跃的容颜,在另一个过度里,陪伴着我。
离开大陆时,我有了身孕。只是没有告诉俊,当我座在大洋彼岸的家中,回忆这有些荒谬的往事,儿子依偎在我的身边,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视中的cartoon。
我还是一个人,只是我的世界有了儿子的笑声。当夜色笼罩了一切,我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孩子,那眉眼,那睡梦中的微笑,与俊如此的相象。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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