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尘繁华,浮生六梦,梦里梦外,却道生活。
77年,清子悦刚好18岁。高中毕业两年,清子悦一直呆在家里,高中同学有的开始准备参加高考,有的顶替了父母进了工厂,还有些,已经开始张罗着结婚。
那个年代,人没有太多的想法,安逸着有饭吃,有衣穿的生活。子悦爱读书,呆在家的日子,手捧着一本本书,吃饭的时候,母亲就来喊他。这样一个男孩子,长的有点弱不禁风的,就知道看书,看书能有饭吃?母亲总是在熄灯后和子悦的父亲唠叨这些,计划着赶紧退休,好让子悦进工厂顶替自己,无奈年龄离退休实在是差距太远,就和老伴商量着送子悦去当兵。
当兵的好处实在多,可以穿发的衣服,吃不要钱的饭,子悦的身子骨也可以锻炼一下,而且三年过后,还可以回家,就有了工作,如果混的好,还可以捞个党票,就有了晋升的机会。子悦就这样,在父母的张罗下,在同学们的羡慕中,一身的绿装,坐上了开往大北方的火车。
当兵,有个规律,就是南兵北驻。子悦是生长在云南,自然被派往了白雪覆盖整个冬季的东北。临行前,子悦细心的收拢了各种书籍,打裹在行李中,书就是他生活的内容,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,未来的日子总是顺应着时代的车轮,没有去下乡已经是很幸运了,除了去农村的广阔天地,子悦比较惧怕,其他的,他都没有意识去抵触。
子悦当兵的前两年,还是比较舒服,到了部队,紧张的训练还没有结束,整个连队就都知道了秀才兵清子悦,子悦还没有训练完,就被抽调到了队部,做了宣传兵。当兵的日子,尤其是子悦这样的宣传兵,时间的闲暇很多,书不离手,只要做好了安排的工作,只要没有太多的奢望,就想子悦这样,其实还是很惬意,等待着专业回家,然后分配工作,结婚生子。
在子悦即将专业时,边疆开始的战火也进入了一定阶段,子悦的部队要开往前线了。
随着部队,子悦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,边境的小镇,只是他不能回家。作为宣传兵子悦的事物突然繁重了起来,各种宣传资料,各种英雄事迹报道,都必须经过他整理,一层层传递。一天,一向喜欢他的连队干部突然对子悦说:上边想派名文艺干部下到前线连队,实践第一手资料,这样写出的报告才有感染力,怎样,下去捞点资本吧?
子悦的性格,有些腼腆,有些柔顺,部队的生活如火如荼,只是他在队部,没有机会和那些粗旷豪爽的兵一样,锻炼的落拓不羁,只是顺从领导的安排,就这样,他来到了老山的帽耳洞中,开始了当兵生涯的实地锻炼。
此刻,战火蔓延了很久,接近了尾声,两军对持着,偶尔会有阻击手施放的冷枪。
子悦不时的被告戒着,没有事情,或者即使有事情,也不要随便把头露出工事,这样会有生命危险,每天,两军的阻击手,都要轮流的监视着对方动静,有时,冷枪会击中倒霉鬼的头,就这样一个生命会随着空旷山谷间的回声,汩汩的流着血倒地。子悦到底是没有经历过这些,熬了几天,洞内的枯燥,让子悦忍不住要看看景色。
子悦离开了家乡很久,山野中的一草一木,都好象在呼唤着他,在这样一个黎明,子悦伸出了头,望向了对面的山峦。
阮梅今天当值阻击手,静静的卧在隐蔽的工事旁,冰冷的枪窝在颌下,他有些困倦,还没有到交接班的时候,黎明前的一段时间,最是难熬。眨着酸涩的眼,哈着气,突然,一颗头颅出现他的视望镜中,紧张的,他下意识的就要扣动扳机。
镜中的子悦,一双眼睛,圆圆的大睁着,望着山峦中飘散的雾气,雾气中的花草树木,多美丽的景色?如果不是鸣响的枪声,无声无言的界碑,难以让人相信这里是战场。
阮梅有些迟疑,子悦的脸生动而有一层柔弱的光环,一刻间让他的手指缩了回来,透着镜片,专注的望着子悦的举动,心有些紧张。这样一个人,怎忍心让他好看的漂亮的脸渗出鲜血?战场上的冷酷,当然无存,阮梅喜欢上了这张脸,喜欢上了子悦眼中的平静与纯净。
子悦随身带着望远镜,当睡意在微凉的晨雾中散尽,子悦举起了它,刹那,子悦的身子绷紧,他看到了对方阻击手匍匐的身躯,平端的肩,看见可乌黑的枪口,也看见了阮梅裸露在枪托外的半张脸,曲线柔和,没有越南人特有的黎黑和起伏,平断的黑发,一根根,明辨的那么清晰,可他没有了思维,子悦的脑子一片空白,生命已经行走在死亡的边缘。
就这样,对望着,时间流走。当子悦意识到对方没有恶意时,他微笑着,镜中的阮梅也微笑着,扬起了脸,子悦心动了。
当子悦回到洞中时,也就是在他20岁的那年,子悦在这个充斥着火药味道的战场,印记了阮梅颌伏在枪托上的样子,而阮梅也将子悦圆圆的眼,微扬的眉记在了心尖。
以后的日子,子悦就习惯了黎明,站在山的这边,阮梅在山的那边,隔着空谷,忘记了流散在山谷中的枪火,对望着彼此,然后微笑着,开始一天枯燥的生活,生活的内容,就是相互间那刻的凝望。
不久,战事就结束,子悦回到了队部,部队也返回了东北,子悦专业的时间到了,领导找子悦谈话,对子悦在战争的最后阶段能坚守在前线给予了肯定,征求子悦的意见,是否继续留在部队等待提升还是转业,转业可以考虑留在北方的大城市。子悦要求回家,这个是子悦早就想好的打算,为什么,他自己有时也说不清楚。
子悦回到了家乡小镇工作。很多同学都有了哇哇学语孩子,很多读书的同学也回到了家乡开始又一轮的结婚浪潮,日子依旧是77年的样子,没有什么风波,也没有什么大的冲动。而子悦多了项活动,喜欢穿过横亘在河上的桥,跨过界到那一边的国土,无目的的漫游,心里有某种期待,某种侥幸,山谷那头的人,在何方?
当子悦在一个周末黄昏,穿行在破败街道,绕过散坐在路中的游荡的越南男人时,对面一张脸越入了他的眼,依旧是短短的发,柔和曲线清晰的脸。子悦呆直了身子,就象那个清晨,他微笑着那天的微笑,迎着走近自己的人。
21岁的子悦,已经让父母的发填了不少的白丝,记不清是多少次,父母在耳畔催促着子悦的婚事,也记不清多少次,子悦顺着父母的意识,相了多少对象,每次,子悦都是木木的,不吐口说同意。
就在这样一个黄昏,亦或是在那个寂静的山谷清晨,子悦的眼里,印记着阮梅的脸,而阮梅,在扣动扳机的刹那,子悦那眉那眼,在血腥的山谷中也走进了他的心。
当子悦的唇轻柔的滑过阮梅温湿的发迹时,子悦含混的喃喃:为什么你不早点走进我的生活,让我苦等了这么久。阮梅仰卧在子悦单薄的身子下,微笑着回答:我早就把自己包裹在你的世界。轻轻的拉过子悦的手,按伏在他的腹:这里,已经又有了一个你。
平凡的生活,平凡的世界,有的,只是恍如梦境的相遇,茫茫的人海,相望时,不知道,一棵种子已经种在了彼此的心间,静待着时间的堆积,静待着生命的萌动,相拥时,一个新的生命,就在平淡的生活中诞生。
这是一段看似滑稽,不符合逻辑的文字,但确实真实的故事,故事的产生,也是在虚无荒诞的梦境,梦境中子悦呼喊着,我等了这么久,为什么你还不来,遥远的你,和我却是无法靠近的两个身子,让我只能在梦境中,重温寂静山谷中,隔着没有消散的烟火,看着杀气在你的脸上渐渐的退却,青春的容颜,清晰的印记在,彼此的心间。
红尘繁华,浮生六梦
※※※※※※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