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江上清风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在黑暗里挣扎的灵魂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那场爱是在网中进行的，我爱上了一只纯白的小猫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 一）

　　我是一个喜欢黑暗的男人。
　　我讨厌阳光。刺眼的阳光会让我感到自己的卑微，渺小。黑暗始终是那么温暖，毫不吝啬地包容我所有的罪恶。
　　我没有工作。虽然我很年轻，年轻的就像只羽毛刚丰的雏燕。可我的翅膀早在20岁那年的一场暴风雨中夭折了。
　　这个世界太明亮，明亮的容不下一个肮脏龌龊，身上有着污点和劣迹的男人。确切地说，这个男人还只是个大男孩。
　　可我不用为自己的生活担忧，我有一个漂亮而富有的母亲和常年为生意奔波四方的继父。
　　我像一切夜行的动物一样，昼伏夜出。通常，白天我在悬着厚厚窗帘的室内蒙头大睡。我睡的很踏实，安然。因为，我看不见窗外的阳光。等到太阳下山了，我会起床，把自己收拾的焕然一新。晚餐王妈早就给我准备好了。王妈是我家的佣人。我和母亲一星期也见不上一面，她要打理她自己的酒店。所以，我的一切饮食起居都由王妈照顾。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，过着寄生虫的生活。

　　黑夜来临了，这个城市最动人的时刻，总是那样的让我迷恋。
　　临出门时，我对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男人洒上几滴古龙香水，小玉说她最喜欢闻我的味儿。
　　夜色温柔，骑着心爱的太子王，一路飑车。穿过城市楼群间狭长的天空，大街上到处飞扬着尘土和物质的气息。
　　推开“丽都”酒吧的门。我的眼睛还没适应吧内的阴暗喧嚣，一双温润，腻滑的玉臂已像蛇样地紧紧地缠绕在我的脖颈。刚想说话，唇上又挨了濡湿的香吻。不用看就知道是小玉，只有她才会这么粘人。
　　认识小玉是在一个疯狂的夜晚。喝了很多啤酒的我，醉眼朦胧中看着舞池里的她在疯狂地扭动。嫌不过瘾，她脱掉了衬衣，只穿着黑色的蕾丝文胸，站在高高的音箱上。场内沸腾了，口哨声，尖叫声混成一片。男人们淫秽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她的身子。而我却觉得这时的她，性感迷人，像一朵暗夜里开放的奢靡，狂乱的黑玫瑰。我沉醉在她的放荡不羁中。
　　场内混乱了，好几个男人抓住她的腿。一个色迷心窍的男人试图把她拉下来。她开始惊惶地尖叫。当我看到几个男人抱住她时，酒精的热力开始沸腾。我抓起一个啤酒瓶往吧台上一磕，就往嘈杂的人群里冲去。
　　一顿拳打脚踢，那帮男人个个哭爹叫娘。正当我拉住她的手，冲出重围时，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击。眼前一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…
　　我在医院里睁开眼睛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小玉泪眼盈盈的双眸。她高兴地抽泣着说，你怎么那么傻啊，他们有那么多人呢。我吃力地裂了裂肿胀的嘴角，挤出一句话，你没事吧？就这一句自以为是男人应有的话语，小玉从此认定了我。
　　我在医院里躺了三天，小玉一直陪着我。她告诉我，她是江西人，家里很穷。和人家结伴跑到浙江，以为这边赚钱容易。可没想到，她这样的女孩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。后来，还是经老乡介绍，在“丽都”做了服务员。我知道，这服务员说白了也就是吧女。在这种地方呆久了，再好的女孩也会变坏。我在心里暗自叹息，又是一个和我一样在黑暗里挣扎的人。
　　出院后，在朋友们的眼里小玉成了我的女友。而我无所谓，我身边从不缺女人。

　　“阿雷，这么迟才来啊，我们等你半天了。”小玉撅起鲜红的小嘴，一双似嗔非嗔的媚眼，勾着我的心魄。我抱住她，在她的俏脸上吻了一下，便向酒吧深处我的那帮狐朋狗友走去。远远地，我已看见黑皮那只因酒精过度而涨红的酒糟鼻……
　　我的日子就这样颓废，糜烂，醉生梦死地过着。无力自拔，也不想自拔。我们都是一群大树上的蛀虫，一群黑夜里的幽灵。
直到遇上雪儿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二）

　　邂逅雪儿纯属偶然，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夜。
　　我在QQ里的名字叫“游魂”。我觉得这个网名很酷。我欣赏不知是哪里看来的一段话“我游离在黑暗中，那里没有丝毫的光亮，我是没有影子的灵魂：我游离在阳光下，那里有灼热的阳光，我却是没有灵魂的影子”我把它放在了个人说明里。
　　网络生活很适合我。在网络里我可以把自己伪装得非常纯洁，或者玩世不恭。和网络里的mm打情骂俏是我的专长。这要感谢父亲留在我身体里的遗传基因，天生就是个花花公子，熟悉女人的心理甚于熟悉自己身上的每根汗毛。
　　约会过网络里N个mm。结果总是令人失望。网络无美女，真理不得不服。只有菲菲不是恐龙。她的美貌让我在半个月中去了两趟她所在的海滨城市。可惜，这段网络恋情维持不到俩月就消失了。我对女人的兴趣总不能持久。
　　那是一种好奇心和征服欲，它能填补我空虚的胃，却满足不了我寂寞的好色。

　　这个炎热的夜晚，我照例在网络里游荡。一大堆的ID和花花绿绿的头像让我眼花缭乱。突然，我的眼睛被一只雪白的小猫吸引。小猫头上扎着一朵红色的蝴蝶结。漫漫网海中，这红白两色是如此醒目。“雪儿”，名字也挺美。心的最深处似乎有点隐隐的震颤。
　　我毫不犹豫地在她的身份验证栏里打上，小姐，你的名字好有韵味，可以和你聊聊吗？两分钟后，验证通过，我认识了雪儿。
　　 雪：为什么加我？
　　游：喜欢那只小猫。：）
　　雪：喜欢小猫的人，心一定善良，是吗？
　　是吗？我善良吗……？
　　游：我以前养过一只波斯猫，长着雪白的绒毛，很可爱，可惜丢了。
　　我想起雷雨交加的那个夜晚，我和我心爱的波斯猫一起丢失在那场暴雨中。
　　雪：嗨！你这么小啊，你该叫我姐姐啊。
　　游：是吗？年龄小并不代表什么啊。我不叫！
　　雪：唉……你好倔哦　：（
　　我似乎听到雪儿的叹息。和雪儿聊天，我一反往常和mm们的嬉笑怒骂，胡搅蛮缠。整个人好象在清水里沐浴，干净滑爽，心也安宁起来。
　　我和雪儿聊了很久，中途起来到冰箱里倒了杯冰水。下楼时发现母亲房里有灯光，听到母亲在电话里高声地争执。一定是和继夫。我的童年是在父母的打骂声中度过，现在又是继夫……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地吵呢？
　　游：小猫，你在干嘛呢？你要喝冰水吗？
　　雪：我在榕树下纳凉。我有雪碧，咱俩换着喝吧。
　　游：呵呵，你真会享受　：）
　　我以为雪儿说的榕树是调侃。很久以后，才知道榕树下是个有名的文学网站，雪儿是那里的常客。雪儿说，她不和陌生人聊天，每天上网就在各个网页间爬来爬去，那天加我实在是寂寞中的偶然。我不知道这偶然是否命数，只知道从那天起，我和雪儿之间就有了千丝万缕的必然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三）

　　傍晚时候，黑皮打来电话。神秘兮兮地说，阿雷，怎么好久没见你到酒吧了？小玉她……黑皮欲言又止。小玉怎么了？我想起这些日子晚上都在和雪儿聊天。小玉来找过几次我都 没理她。你晚上来吧。黑皮说。好吧。挂断电话，我迅速地漱洗完毕，骑上太子王就往“丽都酒吧”风驰电掣般地开去。
　　在丽都门口停车时，我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。定睛一看，是父亲搂着一个妖冶的女人正往对面的金龙娱乐中心走去。我厌恶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。真是有其父便有其子，我突然有点憎恶起自己。
　　进入酒吧，黑皮早已侯在门边。他朝5号包厢努了努下巴，我便径直朝包厢走去。
　　推开包厢门，暗淡的灯光下看见小玉被一个肥肥的男人紧紧地搂在怀里，一双不安分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小玉高耸的乳峰上揉搓着。小玉竟然无动于衷，还吃吃地荡笑。我的血刹时涌上脑门。我大步走向前，冲着男人的肥头就是重重的一拳，然后把小玉拖出包厢。
　　小玉在我手里拼命地挣扎，我连理都没理她，把她甩在摩托车上，就绝尘而去。
　　小玉紧紧地搂住我的后腰，渐渐地把脸庞靠在我的脖颈上，呼出的气息撩拨着我。我心中的怒火却仍然在燃烧。
　　到家后，停下车子。我没看小玉一眼就大步朝楼上走。小玉跟在我身后，一声不吭。
　　进了房门，我没开灯。一片漆黑中，小玉的双眼亮亮的。我反手关上门，拖过小玉就像一只野兽样粗暴而野蛮地把她顶在门上。小玉一点没反抗，任我在她身上发泄着……
　　我的愤怒被阵阵袭来的快感所代替。当我离开小玉的身子时，心里已无怒火，只有一种无奈的悲哀。
　　小玉开了灯。我厌恶地挡住刺眼的光线。你不知道我讨厌亮光吗！小玉慌忙把灯关上。白皙赤裸的身子在黑暗里泛着朦胧的光泽。我看见她脸上有闪烁的泪光。搂过她柔软的身子，她在我怀里轻轻地颤抖。阿雷，我错了。我不该贪那男人的钱。小玉轻声说。算了。我说。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人，为什么还要彼此折磨呢。

　　这天晚上，我无法入睡。一种痛切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感久久地煎熬着我。我的肮脏，堕落让我再次感到自己的卑鄙无耻。可我怎样才能摆脱这一切丑恶……
　　我翻身下床，打开电脑，雪儿在网上。这一刻，我突然非常非常想和她诉说些什么。
　　游：雪儿，你知道鲁滨孙漂流荒岛的感觉吗？
　　雪：知道，孤独。
　　游：那你知道身在人群中的孤独吗？
　　雪：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孤独。
　　我咤异雪儿这么快就说出我心里想的。我很想把我现实中的真实情况告诉她，我需要有人听我倾诉。直觉告诉我，雪儿会听我说的。可我又怕吓着她，她在我眼里是纯洁的。她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。
　　雪：游魂，你怎么了？
　　游：叫我阿雷。朋友们都这样叫我。
　　我连游魂这个名字都讨恶起来。
　　雪：哦。阿雷，我感觉今晚你一定有事，能说吗？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。
　　游：你会把一个小混混当朋友吗？
　　雪儿在那头明显地沉吟了一会。
　　雪：我想，小混混也有他当的理由，能和我说吗？
　　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猫。
　　这样一个狂乱的夜晚，我无法自控。我向雪儿诉说我悲惨的童年。还有那个暴雨的夜晚，一场混仗中我砍断对方团伙一个人的脚筋。母亲在宣判席上的泪水，我被锒铛入狱的两年。我的荒诞无耻，我的吸毒，玩女人……
　　雪儿静静地听着，我不知道吓着她没有。我只是语无伦次地疯狂地敲击着键盘。我已无法让自己停顿下来，只是一个劲地发泄，直到全身瘫软……
　　我用颤抖的双手点燃一支香烟，拼命地吸着，想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。眼睛却紧张地盯着烟雾弥漫的屏幕。
　　好一会儿，小猫晃动了。
　　雪：阿雷，今天晚了，我们下次再聊好吗？你好好休息，拜拜。
　　雪儿下线了，我的心陷落在更深的黑暗之中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四）

　　我已经三天没见到雪儿。我知道，我一定吓坏她了。是啊，雪儿是属于阳光的，她怎么会和我这个黑暗里的游魂来往呢。
　　第四天，我看见雪儿的留言：“阿雷，我给你发了封邮件，你去看吧。”
　　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箱。
　　阿雷：
  　我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多的故事。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，你不是编故事的人。说实话，我很震惊，因为我周围没有像你这样的人。　　　这三天，我没上网，一直在想你的经历，你的遭遇……
　　有时想，一个人来到世上，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，家庭，甚至命运。但他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和命运抗争。人不怕别人看不起自己，最怕的是自己看不起自己。自暴自弃，自甘堕落，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就如一具死尸。
　　你还很年轻，为什么不试着改变自己的生活，走出过去 的阴影，走出黑暗呢？我相信你，只要你努力做一个正常的人，走到人群里去，阳光也一定会属于你。
　　周末我会上网，见面再聊好吗 ：）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　　　　　雪儿的信很简短，但对当时的我来说，就如黑夜里的一束光亮，让我孤独，寂寞的心有了一丝温暖。我能像她说的那样，走到阳光底下吗？
　　周末，我见到了雪儿。
　　游：雪儿，你真的不嫌弃我，没有看不起我吗？
　　雪：怎么会看不起呢？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：）
　　游：谢谢你，从没有人会和我这样说话。从小到大，我都是一个人，我和我妈什么话都不说，我恨他们！
　　雪：不要这样，你要学会爱别人，也被别人爱。
　　游：我爱过一个女孩，那是我的初恋。我入狱时她还来看过我。一个天使样的女孩。我配不上她。
　　雪：呵呵，只要你改好了，天使一定会回到你身边。
　　游：你知道吗？有时我很想让自己睡着睡着就死了，那样我就没痛苦了 ：（
　　雪：嗨！你怎么这么丧气呢。你还这么小，就想去死？
　　游：真的 。我经常这样想。我活得很累，很自卑。别人看我挥金如土，潇洒的很，其实，没人知道我心里的痛苦。我恨我父母，我只有拼命地花他们的钱，这样，我的心才好受些。
　　雪；我理解。我希望你能快乐起来  ：）
　　是的，我好象真的快乐起来了。我不再去酒吧喝酒寻欢作乐，也不去找小玉，黑皮。每天晚上我都静静地开着QQ。我在等雪儿……

　　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，不觉到了秋风送爽的季节。
　　清晨，我骑着车子到母亲的酒店。雪儿说了，要想让别人看得起自己，首先要自立。我没有文凭，正规的工作单位不会要一个有前科的人。而我懒散惯了，也适应不了单位的清规戒律。雪儿说，那你就现实点，帮你母亲打理下酒店，以后再找机会。雪儿还说，要我多看点书，不要浪费时间，不要和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来往……
　　嗨！大清早的骑着车子怎么满脑袋都是雪儿。
　　秋天的太阳真好，洒在身上暖洋洋的。空气里有一丝甜甜的桂花香气，我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。原来生活真的很美好，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？
　　母亲听说我要到酒店帮忙，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。她一定以为这个放浪形骸的儿子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。她对这个宝贝儿子已完全死心。只要我不到外边打架斗殴，不到派出所去报到，她已谢天谢地了。

　　白天，我在酒店工作。晚上，我就和雪儿聊天。我经常开雪儿的两人世界。我喜欢雪儿打的字一个个在我眼前蹦出。雪儿说，她打拼音赶不上我的五笔快，我看着她打，她打得更慢。我就说，那我们开房间去。她吓得半天才打过来一个“？”。天！她连开房间都不懂，她一定想到现实里开宾馆的房间了。我在这头开心地大笑。打出一连串的“哈哈哈哈”，她就打出一串“555555555”我更开心了。逗她“哭”是我最快乐的事情。
　　那天，我突然想捉弄下雪儿，其实也想试探她。
　　游：雪儿，你当我老婆好吗？网上的老婆。
　　雪：胡说！这也能乱当的吗？
　　游：这有什么，我们都这样的。
　　雪：不行！！！
　　唉……雪儿真够保守，连“打情骂俏”都不懂。可不知为何，我却从内心里喜欢她的保守，含蓄。
　　这以后每次碰到雪儿，我都快速地打出，老婆，你来了？我觉得这称呼很亲热，没有半点亵渎她的味道。雪儿每次都强烈抗议，渐渐地她也不反对了，也许让我喊麻木了，嘿嘿。
　　我们开始有晚安吻。当我说今天很累，或者不舒服时，她会说，乖，早点睡觉。
　　然后我和她一起下网。照例数到一至三，两人一起沉入网底。我喜欢和她一起分享这温馨的一刻。

　　我很快就胜任了酒店的工作。我这人干正经的不行，灯红酒绿的地方特别适应。也许骨子里就是浪荡公子。
　　酒店里新来几个服务员。其中一个模样像学生妹，皮肤很白，说话就脸红，给人特纯的感觉。我觉得她很像雪儿。其实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雪儿的姓名，地址，工作，甚至年龄。我只知道雪儿和我一样，是虚幻世界里两个虚幻的人。可我和她却有那么多的默契。她的冰雪聪明，善解人意总让我暗自叹服。我发现我越来越迷恋她，这和迷恋小玉的肉体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。
　　我开始想念雪儿。想象她的样子，想象她的声音，想象她现在在做什么。回味我们聊天时那些有趣的细节。那些键盘下打出的文字，只属于她的单纯透明的文字。还有那些温暖的有她相伴的夜晚……
　　这种思念已离我很久很久。除了我的初恋，我再没思念过其他任何一个女人。
　　我身边的女人如走马灯似地轮换着。我记得那些丰满的肉体，却记不得那些女人的面影。连母亲都说，你领回来的女人只要别太丑就行了。我以为自己已彻底丧失了爱的能力。可雪儿让我心中有了莫明的温情。
　　深夜，我和雪儿又在网上相会。
　　游：老婆，我们见面吧。我想你。
　　雪：呵呵，为什么要见面？难道你不知道网络的规则吗？
　　游：我发现我爱上你了。你能当我的女朋友吗？
　　雪：嘿嘿，阿雷，你不是开玩笑吧。我们都是网络里的人。而且，我比你大好多，这是不可能的。
　　游：我是认真的。请你相信我，我一定会努力干出一番事业。可我需要有人在我身边鼓励我。
　　雪儿停顿了半天。
　　雪：阿雷，你今天一定又喝酒了。乖，早点睡觉吧……
　　没等我回话，雪儿就下线了。
　　唉~~~~我又昏头了。我开出一瓶啤酒，仰着脖子灌下去。我发现酒真的是好东西，总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五）

　　那晚 ，三瓶啤酒没有浇灭我心中刚刚萌生的爱火。我对雪儿的思念与日俱增。
　　我每天都给雪儿留言，诉说我的思念。我给她发伊妹儿，给她寄各种各样的卡片。凡是网络里能用的表达爱意的方法我全用了。
　　雪儿对我却越来越冷淡，我们相遇的次数也越来越少，偶尔碰到也是寥寥数语她就匆匆下线。
　　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。
　　晚上，我在网上等雪儿。我一枝接一枝地抽着烟。面前的咖啡在渐渐冷却，心里的烦躁却在逐渐上升。我预感雪儿今晚又不会出现。我被内心的孤独，失落折磨的几近崩溃。我开始想念小玉温暖的身体。
　　关掉电脑，穿上黑色的皮夹克，我出门直奔“丽都”
　　已是初冬，街上空荡荡的少有人影。骑在摩托车上，凛冽的寒风似乎要穿透我身上的皮衣。
　　“丽都”喧嚣如前。低迷的音乐，醺然的男人，卖笑的女人。几天没来，这里没有一点陌生感。我发现，我还是属于这片黑暗，属于这片原始的低俗，廉价的快乐。
　　小玉站在吧台后面。黑色的吊带裙，领口开得很低。胸口那片白色的肌肤衬着发鬓上一朵酒红色的小雏菊触人眼目。我不由的想起小猫头上的红蝴蝶结，一种如刀铰般的心痛啃啮着我。
　　我坐在小玉面前的高脚椅上。小玉拿来一瓶啤酒。我摆摆手，眼光盯住她身后酒柜里的高度白酒。小玉转身取出一瓶白酒，往高脚杯里倒了浅浅的小半杯。倒满！ 我粗声道。小玉看我一眼，迟缓地把酒倒下去。小玉在我面前总是这样温顺，像一只驯服的小猫。可那只网络里的小猫我怎么就抓不住呢。
　　咕咚，我仰起脖子喝下一大口白酒。冰冷的心瞬时沸腾起来……
　　凌晨三点，喝得酩酊大醉的我被小玉架回家。我不知道小玉是怎样把我这么个大男人弄回来的。只知道小玉把我扔在床上后，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　　等我醒来的时候，发现屋子里灰蒙蒙的。窗帘缝隙里透出一丝亮光，窗外是个艳阳天。
　　转过头，发现小玉像猫似地蜷着身子躺在我身边，我想起昨晚的酣醉。
　　小玉睡得很甜。一头瀑布样的黑发垂泻在枕边。我仔细地端详这张洗去脂粉的脸，发现这张平时很妖艳迷人的脸，这时却显得纯净，恬美。
　　我拿过小玉放在床头柜上的小雏菊，轻轻地插在她的黑发上。恍惚间，仿佛看见雪儿头上那朵红蝴蝶结。
　　小玉长睫毛一闪，睁开惺忪的睡眼，双臂立刻缠上我的脖颈。我一反平日的野蛮，粗暴，温柔地吻住小玉的嘴唇。小玉把她的舌伸进我嘴里，缠绕着，搅和着。
　　我解开小玉的衣裳。静静地伏在她的乳沟，闻着她的体香，听着她的心跳。小玉丰盈的双乳紧贴着我的脸，温暖的气息渗进我的呼吸，让我遏制不住地昂奋起来。
　　我含住小玉樱桃样的乳头，轻轻地吮吸。小玉发出一声低呤 。这声音极大地刺激了我。 我越发地在她身上肆虐起来，顺着她的肚脐一路吻到她微微隆起而饱满的耻骨。小玉把她柔嫩，修长的双腿紧紧地夹住我，在我身下扭动着，起伏着。我捧住她俏圆丰满的臀部，用力地撞击她。小玉发出一声声令人销魂的呻呤，我的情欲更加高涨……
　　一阵倾泻而出的快感，我终于疲惫地瘫下来。小玉蔷薇般醺然的脸颊靠在我肩上。她睁着一双妩媚的眼睛看我。阿雷，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爱我。她亲吻着我，唇像一朵烧灼的花瓣，在黑暗里凄艳地开放着。
　　快感如潮水般迅速退却。怀里赤裸的身躯依然温热柔软，心里的暖意却在逐渐冷却。为什么快乐这般短暂，残存在心里的还是孤独无助。肉体痴缠得越久，灵魂就离得越远。我和小玉之间没有爱，只有彼此肉体的需要，我很悲哀。
　　我把手放在小玉的胸口上。那块肌肉细腻，柔滑，像丝缎一样。我用指尖搓揉着它，想搓走心中的迷惘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六）

　　我不知道有多久没见到雪儿了，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。随着时间的流逝，雪儿不但没有离我而去，却越来越清晰地滞留在我头脑中。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。想起和她共同度过的温暖的夜晚，想起我和她诉说的我的故事，想起我和她一起听周惠的《约定》，想起我们共同的约定，在月光下晒月亮……
　　没有人能像她这样理解我内心所有的黑暗和光明。可我却不知道她在哪里，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否女孩。面对屏幕，我茫然着。我开始痛恨虚幻的网络。痛恨冰冷的电脑。
　　心里的恐惧一天天加深，我害怕雪儿会像蒸气那样消失在网海中。没有雪儿的日子，我的生活又会一片黑暗。
　　我相信雪儿一定存在这个世上。不管她是什么人，我一定要找到她。
　　我在电脑里打下这样一段话：雪儿，我很想你！我知道你不可能做我的女朋友。但我一定要和你再聊一次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，直到你出现！！！！

　　第三天，我看到雪儿的留言。她给我一个信箱的地址，密码是她的生日。
　　我启开信箱，里边是一段段类似日记的文字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0、7、6、
　　上网已经半年。记得刚上网时，玲说我，小心哦，别网恋。我觉得她的担心真是多余。像我这样心如止水的人能网恋？呵呵，我倒真想体验下网恋的感觉，听说那是一种很纯很纯的感情哦。
　　今晚，我照样在榕树下看网友的文章。我喜欢这些虽然粗糙却蕴涵真情的文章。我觉得他们写的一定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。
　　QQ里老有陌生人要找我聊天，好烦！玲说，你隐身不就得了。我还真不懂什么叫隐身。唉，网络术语。
　　不过，我今天加了个小男孩，才22岁，比我小好多。挺有意思的小男孩。他不像那些无聊的人，上来就查户口。他说喜欢我的网名，喜欢小猫，还说他以前养过一 只波丝猫，有很长的绒毛。我也喜欢。不过他的网名好阴暗，“游魂”我不喜欢。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0、7、30、
　　“游魂”好像天天泡网。只要我上网，每次都碰到他。他看见我，就缠住我聊个没完。不过，和他聊天好象很开心。他说话很逗，打字也很快，我赶不上他。
　　今天，他说要和我开房间，吓了我一跳。后来，他告诉我，是到聊天室开房间。还说我好苯。我真的是苯。呵呵。
　　 不过，有时候觉他很忧郁，还有点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感。这好象不应该啊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0、8、6
　　今天，好热。真是典型的秋老虎。
　　“游魂”今天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阿雷。他和我说了他的故事。我很震惊！他说得就和书上写的，电视里放的一样。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0、8、9、
　　我有三天没上网了。一直在想阿雷的事情。直觉告诉我，他不像是在编故事。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，那他的身世真值得人同情。我今天给他写了封短信。也许我的天性容不得别人的悲哀，我希望他能快乐起来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8、12
　　晚上看见阿雷。他说收到我的邮件了，他一直在等我。
他很高兴我没有看不起他，他说他是小混混。还说从小到大没有人像我这样和他说话。我很感动，为了他这样的信任我。嗨！就当我在为社会做一件好事吧，呵呵。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伟大哦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9、30、
　　这些日子一直在陪阿雷聊天。我发现他有点变了。他说他不再白天睡觉，晚上寻欢。他开始在他母亲的酒店工作，也开始和母亲说话了。他还说，其实在太阳底下的感觉挺好。我由衷地为阿雷的变化高兴。
　　阿雷今天很好玩，居然叫我做他网络里的老婆。还说他们都这样。我骂他。说他有毛病。他一点都不生气。照叫不误，我再抗议也没用。
　　他问我长得什么模样，我说，我很丑，和恐龙一样。他说，不会的，你在我心里就像纯情的天使。我笑了。网络真有意思，两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竟然会成为好朋友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9、15
　　今天，在公交车上看见一个男孩，高高的个子，很瘦，很干净，有点像学生的样子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我觉得他像阿雷。晚上，我问他，他说，老婆，那就是我啊。他真能搞笑。又乱叫！唉，反正网络里谁也看不见谁，他愿叫就叫吧。
　　我发现，我有点迷恋网络了。是因为阿雷的缘故吗？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9、25、
　　阿雷说，他很喜欢听周惠的《约定》。害我今天跑了所有的商店，只买到 MTV。我喜欢听  CD，音质好。我一边和阿雷聊天一边在听。周惠的歌总给人一种淡淡的忧郁和伤感。
　　有时候很奇怪阿雷的思维。他开心的时候，就像一个可爱的小孩，忧郁的时候又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。一个经历如此复杂黑暗的人，内心世界却那么丰富细腻。我真的有点奇怪。那天，我问他，监狱里的生活好象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可怕吧。他说，大冬天的，让你在冷水下洗澡，而且，要把一块肥皂洗完，你说那是什么滋味。我听的心都冷了。好恐怖！我想起《悲惨世界》里的冉阿让。
　　他说，他在现实里是一个很乱的人，问我怕他吗？我说，你就像一个善良，顽皮的小孩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10、5、
　　凌晨，我又被楼上的打架声吵醒。咒骂声，摔东西的声音，夹杂着孩子的哭声，烦的我用被子蒙住了头。这两口子也真是，每次吵架我都觉得顶上的天花板要掉下来。
　　下楼时，看见这俩人又在车棚前撕扭着。最可怜的是他们那约摸八，九岁的小男孩。满脸的鼻涕眼泪，一下子拉着他父亲说，爸，别打了。一下子又扯着她母亲说，妈，别打了。唉，两个大人打架，要这么小的孩子劝架。
　　骑车在上班的路上，眼前老是浮现小男孩惊恐的脸。阿雷说，他九岁时父母就离婚了，他的童年是在父母的吵骂声中度过的。他还说，以后他结婚有了孩子，不管老婆怎样，他都决不离婚。唉，他真可怜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10、15、
　　阿雷今天问我的双腿跑得累不累。我莫名其妙。我没跑步啊。他说，你已经在我脑袋里跑了一天了。他说，他一天都在想我。还说，他要赚好多好多的钱，等赚足了一百万，他就要把他喜欢的女孩娶回家。他会陪她到海边看海，会陪她在月光下晒月亮……我说，你好浪漫哦。可惜，你太狂了。一百万？你抢银行去啊。
　　话一出口，我又后悔了。这小子真的去抢银行，我岂不成了教唆犯。
　　阿雷说，呵呵，我还真的想到了呢，我今天路过银行就想到了一百万。
　　哇！好可怕！这家伙说话就是这样，阴阳怪气。
　　不过，他好象说过，很想陪我在月光下晒月亮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11、10、
　　阿雷晚上突然说，要我当他现实中的女朋友。他说，他一定会努力干一番事业出来。可要有人在他身边鼓励他。我怔住了。我觉得这很可笑。虽然我喜欢他的聪明，执著，同情他的悲惨遭遇。可我们毕竟都是网络里的人，而且，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……
　　看来，我想做好事，当好人还真的有“好”报应了。三十六计，走为上计，我还是开溜吧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0、12、10、
　　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阿雷了。可我每天都看到他的留言，每天都收到他的卡片，还有邮件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？
我只知道我在逃避一段虚幻却真挚的感情。
　　昨晚，朋友约我去迪吧，按平时我是一口回绝的，可我竟很痛快地答应了。我想起阿雷说的，要让酒精麻醉自己
……。
    　我去了。疯狂的音乐，疯狂的人们。大家都在尽情地发泄，尽情地放纵。我很快就忘掉了一切……。
   　 我喝了很多酒，平时我是滴酒不沾的。醉酒的滋味可真好。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……
   　 坐在电脑前，我不敢上QQ。那只洁白，可爱的小猫，还有我喜爱的雪儿，都要成为我感情的殉葬品了。真对不起啊，让你们陪着我一快消失在网络世界里
　　打开电脑，翻开和他的聊天记录，共同度过的时光历历在目。以前翻看这些记录，是我开心的时候，可如今这字字行行，刺人眼目。我很伤心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 12、13、
 　　  晚上，又看见他的留言，不禁心酸。 我很理解他的心情，处境，但我不能让他空怀一个渺茫的希望。我真的很想当他姐姐，关心他，爱护他……可是……难道男女之间真的只有爱情没有友情吗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、12、15、
  　　今天，和朋友在外边吃饭。大家吃着，聊着。唯有我神情暗然，心绪不宁。
  　　透过薄薄的白纱窗帘，天是阴沉沉的，下着蒙蒙细雨，丝丝缕缕，连绵不断。就像我的思绪飘飘扬扬……
　　耳边传来周惠柔柔的《约定》。这熟悉的歌声曾伴随我们度过多少个温馨的夜晚。那些有阿雷的夜晚。
　　我不知道阿雷现在怎么样了，还想我吗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0、12、17、
　　好久没看到阿雷了。也许，他已忘了我。但我的思念却象薄雾一样，弥漫在每天的午夜，清晨，笼罩着我的心。
　　打开电脑，看着阿雷灰暗的头象，幻想着他会突然亮起来，会像以往那样对我晃着。
　　曾经想和他共迎圣诞的狂欢，共听新年的钟声……可这一切就这么迅速地消失了。
　　他曾说，我是他网上的一个梦，那怕只是一个梦，也不要叫醒他。我也答应过他，陪他到梦醒的一天。可现在我醒了，为什么要残忍地把他也吵醒呢……
　　不争气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……
 　　我不知道这是否网恋。如是，为什么也和现实中的感情一样给人带来这么多的痛苦呢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0、12、20、
　　我知道，阿雷是不会答应做我的弟弟的。他说，他不可能面对他曾经爱过的人，他只有离得远远的。那我们只有隔着网海遥相对望了……
　　再见了，我亲爱的小弟。
　　如果时光能倒流，如果我能穿过时空的隧道，那怕只有一天，我也会做你的女友。我能吗？
　　我只能真诚地祝愿你 ，早日成为一个被社会所容纳，所尊重的真正的男人。我会一直一直地为你祈祷……    

　　读完雪儿的这些文字 ，天也快亮了。烟缸里塞满我丢下的烟蒂。我疲惫地靠在椅子上，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。眼里渐渐升腾起一股雾气……
　　我定了定神，给雪儿留下我的电话号码。我说：雪儿，给我打电话！我一定要听到你的声音，以证实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雪儿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七）

　　我在焦灼地等待雪儿的电话。我感觉她一定不会给我电话，可我还是怀着希望，那怕只有百分之0、1的希望。
　　今天是圣诞夜，窗外热闹异常，不时有欢笑声传进来。我无心去玩，心里只有孤独的感觉。我躺在床上一根接一 根地抽烟，屋里让我搞得乌烟瘴气。
　　突然，我的手机铃声响起，我马上翻身坐起。拿起手机一看，是个陌生的号码，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口。我紧张地按下接听键。
　　那位？手机里一阵沙沙的声音。
　　你好，是阿雷吗？是个女孩的声音，柔和，甜美。
　　雪儿？
　　女孩轻轻地笑了，是我，圣诞快乐！
　　我感到眼角有颗泪珠沁出。雪儿，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。我想你。
　　呵呵，为什么一定要给你电话？雪儿的呵呵让我想起她在网上的笑脸。
　　我想知道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雪儿吗？
　　雪儿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。呵呵，傻瓜，我不就是吗。
　　雪儿，我想见你，非常非常的想。见我一面好吗？你在哪个城市，我过来看你。
　　雪儿告诉我她所在的城市。天！我俩竟然离得这么近。
　　我不是不敢见你，我要等到你有成就的那天。雪儿说得很坚决。
　　我不敢逼她，怕她再次消失。那好，我答应你。等我成功那天，我一定带着白玫瑰来见你。
　　阿雷，雪儿的声音低沉起来，你能叫我一声姐姐吗？
　　我的心一阵抽搐。半天说不出话。雪儿……
　　我知道你不肯叫的。我不勉强你，以后自己多保重。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，别让我失望。雪儿的声音明显带着哽咽 。
　　眼角那颗泪终于流下来，咸咸地渗入嘴角，带着苦涩。
　　雪儿，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个姐姐。你知道的，我什么人都没有，以后姐姐陪着我，我不会孤单了。
　　雪儿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。我急了，情不自禁地喊道，老婆，你怎么了？我忘了忌讳。
　　阿雷，谢谢你！我会记着你的。保重！雪儿把电话挂了。听筒里传来电流的噪音。
　　我拿着手机发了半天呆。雪儿走了，她把我的心也带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八）

　　圣诞夜，和雪儿通过电话后，我再也不上网了。我甚至不敢看那台冰冷的电脑。我用一块厚厚的布把电脑一股脑儿包起来，也把对雪儿的那份感情包在心的最深处。
　　日子一天天地过着，转眼到了年关。母亲的酒店生意异常火爆，可她脸上却愁云密布。换作以前我肯定不闻不问。可现在我觉得应该为母亲分担些什么。原来，母亲开酒店时从银行贷了几十万的款，现在期限已到银行催着还款。可是。母亲的资金却周转不过来。如果还不了款，后果可想而知。
　　我问母亲还有什么办法吗。母亲说，快过年了谁还会有这么多的钱借你。你继父一年到头在外边，他不会管我们的。除非……她迟疑了半天才接着说，问你父亲借。听说他的房地产生意做得很大，这点钱在他那里只是小数目。就不知道他会借我们吗？我说，我去试试看，不管怎样我还是他儿子嘛。
　　我打通父亲的手机。刚把借钱的事说完。他在那头就阴阳怪气地说，哼！问我要钱就想起我这个老爸。平时见我怎么和遇着鬼似的。我强压住涌上心头的厌恶说，看在我的面子上，你就帮妈一次，我一定会还你的。父亲的嗓子一下高了八度，臭小子！口气倒不小，还我？你拿什么还！就你那混混样？等你还太阳都要从西边出了。没等我回话，他就把电话一下给挂了。
　　父亲的话极度地挫伤了我本已脆弱的自尊。我心中的怒火马上冒了出来。他妈的！我成混混还不是你这个臭王八蛋害的。老子今天非让你把钱吐出来不可。
　　我避开母亲。怀里揣着一把弹簧刀，蹬上车子就往父亲住的地方冲去。
　　进了父亲的家，他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。见我进来，连动都没动。抬了抬眼皮问，小子，干什么？我冷冷地说，你借还是不借？他盯着电视懒洋洋地说，不借。我掏出刀子往桌上一戳，红木桌子立刻被我戳了个窟窿。他马上坐起来。干什么！想打架啊！他看着我的刀子声音有点发抖。我想，他一定不会忘记当年的我是无恶不做的黑帮小头目。往人身上戳个洞就和宰只鸡样的轻松。可他也一定想不到，我的刀竟会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。
　　借还是不借！我恶狠狠地问道。父亲无奈地看了看闪着寒光的刀锋，从内屋里拿出支票本，按我的要的数目填上去。我拿过支票拔出刀子。临出门时丢给他一句话，用不着等太阳从西边出，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！
　　我把支票给了母亲，没和她说借钱的经过。我看母亲接过支票的手有点发颤，想她心里一定在感激父亲。我心里一阵发酸。

　　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。父亲那天说我的刻薄话一直在耳边响着，残忍地提醒自己曾经是个肮脏龌龊的混混。我没有资格得到一份纯洁的感情，连一个人起码的尊重我都得不到。我只能赚很多很多的钱，用钱来洗刷身上的污浊，用钱来换取自尊，甚至爱情。
可是，我到哪去赚这么多的钱呢？雪儿说我好狂，一百万，真的只能去抢银行。可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回到那黑暗的牢房里去了。
　　没有雪儿的陪伴，我觉得自己就像迷途的羔羊，生活失去了光明，我又开始沉溺在黑暗之中。
　　我频繁地和小玉约会，做爱。我迷恋她的身子，那是真实的能够触摸的温暖。
　　可是，我发现小玉变了。她在一月前离开“丽都”，到一家超市当了售货员。她说，当售货员钱是少了好多，但这钱赚得干净，踏实。
　　她现在下班就到我家来，帮我做饭，洗衣，打扫房间。她孤身一人，晚上也经常住我家。王妈回去过年了，还多亏小玉，不然我连吃饭都成问题。小玉做菜的手艺不错，我妈是开酒店的，都夸她菜烧得比她店里的大厨师好。听到妈夸她，她高兴的不得了。
　　那天，她在厨房做饭。母亲悄悄地和我说 ，我看小玉对你不错，你和她就定了吧。我探过小玉的口气，她只是笑。一定没什么问题。我知道母亲巴不得有个女孩栓住我，可她哪里知道我的心事呢。
　　小玉对我越来越温柔和依恋。以前她不这样，她知道我只爱她的身子。可现在每次做完爱 ，她总会睁着一双痴迷的眼睛看着我说，阿雷，我很爱你！而激情退却的我每次都冷酷地回答她，告诉我，你不会爱我的。黑暗里小玉仰起她那张如花笑靥，羞耻而快乐地说，阿雷，我还是爱你！

　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，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雪。南方这几年已看不到雪。雪儿说她最喜欢下雪了，喜欢下雪的日子在雪地里打雪仗，堆雪人。她应该生活在北方，那里每年冬天都有雪。
　　今天是小玉20岁的生日。我为她买了一束红玫瑰，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大狗熊。买礼物的时候，我看见橱窗里有一只雪白的小猫，很可爱，我想掏钱又忍住了。要是我买了一定给小猫头上扎一朵红蝴蝶结。可我买了送给谁呢？
　　小玉今晚特别漂亮。一件白色的裘皮短装，一条合体的牛仔小喇叭裤，浑圆的臀部绷的紧紧的。脸上画了点淡妆，白皙娇嫩的肌肤上能看到茸茸的小汗毛。一头披肩黑发夹着那朵酒红色的小雏菊。这年头，没有哪个女孩会往头上戴鲜花，而小玉总喜欢戴它。这样的打扮让小玉无论在哪里都让人眼睛一亮，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，也极大地满足了我好色的虚荣心。
　　小玉看见我送的礼物，惊喜地叫起来。她抱过大狗熊，把脸紧紧地贴在熊嘴上好一会。然后接过我的红玫瑰，一个劲地闻着，俏脸上溢满了激动的红晕。看她高兴的样子，我心里浮上一丝内疚。我诚心诚意地对她说，小玉，生日快乐！小玉掂起脚，在路人的侧目中给我一个深深的吻。然后趴在我耳边悄悄地说，等会，我也给你一个惊喜！
　　小玉挽着我的手，一路上不住地闻着红玫瑰。她一定知道红玫瑰是爱情的象征。可她不知道，在我心中只有纯洁的白玫瑰才是我的最爱。
　　这个晚上我和小玉玩得很开心，做爱也最疯狂。小玉在床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，她的放纵，激情让我一次次地沉溺在汹涌而来的快感中……
　　我已记不清我们做了几次爱。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。我喘息着平躺在床上，小玉趴在我身上，轻轻地抚摸我的胸肌。突然。她把我的手挪到她平滑的小肚上。阿雷，我想给你生个小宝宝。我心里一颤，马上冷淡地说，你自己小心点，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。如果有了呢？小玉的声音有点紧张。我不耐烦地翻过身，不要给我添麻烦，记住！黑夜里，我的声音好冷酷。
　　小玉拿回自己的手，再也没出声，我以为她睡了。天已快亮，我很快就睡着了。
　　等我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傍晚。空旷的房间寂静无声。小玉不在身边，我以为她出去了。伸了个懒腰，我起来到卫生间。
　　推开卫生间的门，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。小玉躺在血泊中，手腕上有一条深深的已凝固的血痕。身边的地上丢着我那把弹簧刀，还有那朵被血染成鲜红的雏菊……
　　小玉！我大叫一声扑到她身边，使劲地摇晃着。小玉一点动静也没有，我趴在她心口听了听，已没心跳。我顿时吓得六神无主。跑出客厅，我想喊人，才想起王妈早就回去过年了，家里除了我和小玉就没别人了 。我抱起小玉还有点温热的身子，把她放在沙发上。从小玉紧攥着的手里掉出一张纸条。纸条已被血浸透。我费了半天时间才用颤抖的手展开它。
　　阿雷，我恨你！！！本来今晚我想给你个惊喜。我已怀了你的孩子。可是，你的态度让我的心彻底冷了。我以为，我在努力做你喜欢的人，你会爱上我的。没想到……难道我这个真实的人比上那个虚幻世界里的雪儿？我想不通！！！
　　我惊呆了。小玉怎么会知道雪儿。我想起小玉也上网，而且知道我的QQ密码，难道，她看了我和雪儿的聊天记录？我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，是小玉把我弄回家的。
　　看着小玉的尸体，我头脑里一团乱麻。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。我不知道该怎样收拾这个局面。虽然小玉不是我杀的，可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楚呢。我想到，再等会儿警察就会上门，我就会面临着种种脱不掉的干系，也许等待我的又是锒铛入狱。一想到监狱，我就不寒而栗……
　　我只想快快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。我匆匆给母亲留了封短信，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。趁着天黑，仓皇地离开了家门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九）

　　逃窜在外边已三天。白天我不敢走路，怕让警察看见，只好找个地方猫着。天一黑我就挑那些荒山野径走。我不知道该往哪逃，只想离家越远越安全。
　　半夜里，走到一个小镇。偏僻的小巷里有个网吧，我突然想起雪儿。人在孤独无助的时候总会想念最亲近的人。我看周围没人，一低头钻进去找个角落坐下。我打开电脑给雪儿留言：雪儿，我杀人了。警察正在四处找我，我天天都在赶路。我很想你！
　　留完言，我急忙站起来离开网吧。
　　半个月过去了，蓬头垢面的我就和流窜犯差不多。临出门时慌慌张张带的几百元钱也快用完了。下一步该怎么做？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？我心里一点没数，也不敢给家里打电话。
　　我坐在一个废弃的工棚里。外边的天黑沉沉的，好像要下大雨。狂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钻进来。我抱紧身子，冷得直哆嗦。我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，心中的寒冷像冰样彻如骨髓。
　　这些日子，无论我走到哪里，小玉惨死的模样，还有那朵鲜红的雏菊就像幽灵一样，时时刻刻地纠缠着我。阿雷，我恨你！小玉临终时愤怒的怨言就像鞭子使劲抽打我，震撼着我的灵魂。让我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中痛苦万分。
　　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，这个世界亏欠我太多。我仇视所有的人包括我的亲人，是他们害我变成这样。可我却从未想过我的堕落也是自己造成。我无视小玉对我的真情，把她当成发泄性欲的工具，招之即来，挥之即去。从不去想她的感受。是我逼死了小玉！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！
　　坐在工棚里，我拼命地捶打自己的脑袋。恶毒地咒骂自己的卑鄙无耻和丧尽天良。可是，我这迟到的忏悔挽不回小玉的生命，我欠小玉的情今生也无法偿还。
　　一阵狂风夹着暴雨扑向摇摇欲坠的工棚，把我从痛苦的噩梦中惊醒。我拣起地上一块肮脏的塑料布往头上一裹，昏昏沉沉地走进倾盆大雨中。
　　暴雨肆虐地抽打着我 ，流进我的眼里，嘴里。浑身上下已湿透。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。我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雨夜里晃悠……
　　我快要愈合的双翅又折断在这个暴雨的夜晚。蓝天，白云，阳光永远与我无缘，我还是黑夜里的游魂。
　　可是，心底还有一丝微弱的光亮，那就是雪儿。

　　我又到网吧去了。我想知道雪儿有没有看到我的留言，想知道她会说什么。
　　上了QQ，雪儿的头像对我晃着。我像见到一根救命稻草样迫不及待地点开雪儿的头像。
　　阿雷，你太让我失望了！我很后悔在你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感情。我真没想到，你还是这样。我太天真了，以为你会变好。我救不了你，你只有回去自首！求老天保佑你吧。我永远都不想见你！
　　雪儿的留言像一瓢冰水，把我心中最后那点光亮扑灭了。
　　躺在荒坡上，我浑身无力，万念俱灰。我早该知道，雪儿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。我害死小玉，又伤了雪儿的心，我无法饶恕自己。可我不想回去自首。虽然小玉不是我亲手所杀，但我有脱不掉的罪责。我忍受不了漫长的牢狱之苦。我宁可去死。
　　雪儿说得对，自暴自弃，自甘堕落，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就如一具死尸。如今，爱我的，我爱的都已离我而去，我这具死尸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。
　　如果说，认识雪儿，唤醒了我心中的善良和光明。那末小玉的死，让我彻底看清自己身上的丑恶和黑暗。我这样的人死再多也不可惜。
　　下了死的决心，心反倒平静下来。打开手机，拨通母亲的电话。我要给家里最后通个电话，问清情况后再去找死的地方。
　　母亲一听到我的声音，就哭起来。雷雷，你在哪里啊，妈都快急死了！我说，妈，是我不好，又给你惹祸了。母亲没等我说完就急切地说，雷雷，没事了！警察调查过了，小玉是自杀，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，妈化了点钱，事情都摆平了。
　　母亲的话救了我一条命，看样子还没到我该死的时候。可我不想回去，我怕见到小玉死的屋子，怕看见那朵鲜红的雏菊，我逃脱不了良心的惩罚。
　　我和母亲说，在外边再呆几天。并让母亲好好安置小玉的后事。我一提小玉母亲又哭了。雷雷，小玉是个好姑娘，你真的对不起她啊。我心里又是一阵绞痛。

　　我找个饭店打了几天工，身上有点钱了。我坐上火车到雪儿居住的小城。
　　我没有奢望雪儿会见我，我也没脸见雪儿。我只想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，看看雪儿生活的地方，看看雪儿和我在网上经常谈起的那条滋润小城的江水。
　　我终于来到雪儿的家乡，站在碧绿的江水边。夕阳下，水面泛着点点金波……
　　“只恐双溪舴艋舟，载不动许多愁！”雪儿和我念过好几次李清照的这两句词。还自豪地说，词人说的双溪就是我们家乡的那条江。是啊，小舟怎载得动这许多愁？
　　天渐渐黑了，我在小城漫无头绪地走着。走过一条条街道，一幢幢楼房。我看到那些住宅楼里明亮的灯光，不知道哪盏温暖的灯下有雪儿。她现在是在看书，还是在看电视，她一定不会在想我……
　　小城的夜晚很美丽。有家饰满彩灯的商场里传出周惠的《约定》。今年冬天，《约定》风靡大街小巷，是最时髦的歌。难怪雪儿买不到。“ …… 你我约定，难过的往事不许提，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，要做快乐的自己，照顾自己，就算某天，一个人孤寂……”是啊，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孤寂地漫步街头。
　　迎面走过来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情侣。女孩手里都捧着红玫瑰或郁金香。今天是什么日子啊。打开手机，荧屏显示的时间是2001年2月14日
　　哦！今天是情人节。我心里涌上悲凉的感觉。我不知道与我擦肩而过的女孩里有否雪儿，不知道她是否也幸福地依偎在男友身边，她手上捧的是白玫瑰吗？
　　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，走进一家网吧，我给雪儿留言：
　　雪儿，情人节快乐！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，我也没资格求得你的谅解。我只是很想你。我现在在你的小城，你要是看到我的留言，出来和我聊几句好吗？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。
　　天亮了，我没有看见雪儿。我走出网吧。
　　我终于醒了，从那个美丽的梦中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十）

　　两年后，北方某小城。
　　窗外，飘起了雪花。从最初的稀稀落落到鹅毛般的飘飘扬扬。树上，屋顶，路面都被白茫茫的雪花覆盖着。
　　雪夜尽头有几束五彩射灯，轮番扫过城市上空。伴随缤纷的霓虹星河，让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也沾染上梦幻般的色彩。
　　一阵欢快的笑声打破夜的寂静。目光所及，是一群青春洋溢的年轻人。头上带着五颜六色的面具，手上拿着花花绿绿的礼物。雪花飘在他们脸上身上，他们快乐地叫着喊着。一个男孩拉起女孩的手，在雪地里旋开舞步。只听“嗵”的一声，男孩滑倒在地，带倒女孩。也带起一阵哄堂大笑。寒冷的冬夜似乎温暖起来。
　　我叹了口气，玻璃上的哈气让窗外的景致混沌一片……
　　又是一年圣诞节。两年了，圣诞的欢乐从未属于过我。
　　每年的今天，我都在电脑前默默地坐着，呆呆地看着QQ里那只灰暗的小猫。有几次，恍惚中突然看见小猫闪烁着五色光亮跳出来。光亮停息后，头上扎着红蝴蝶结的小猫调皮地向我忽闪忽闪着。我一阵狂喜，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。揉揉眼睛，凝神细看，纯白无邪的小猫又变成一片灰暗。在那片灰暗中我看到小猫眼中深切的忧伤和失望……
　　夜深了，电脑里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三点。圣诞的喧嚣已远去，万籁俱寂中，能听到雪花落地的沙沙声。我感到四肢的麻木和僵硬。我无奈地怀着残存的一丝希望，点开小猫的头像：
　　雪儿，你在吗？你回来好吗？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诺言，我会带着白玫瑰来看你的。我想你！！！Ctrl+Enter 讯息瞬间消失在茫茫网海……
初稿于2002、12、21——12、27、

我不知道风，是在哪一个方向吹—— 清风文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