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（一） 停电了，黄昏的空气浑浊而沉闷，抬头见西边的残阳，正努力地燃烧着万丈霁辉。这几日虽有些淡淡的思愁，却也没有什么太过的烦忧，离开憋闷的房子出去散散步，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。 马路上喧嚣繁闹，汽车轰鸣声和行人的呼叫声演奏出一曲曲奇妙的音乐。但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，那不是属于我的世界，我习惯于在最宁静的地方欣赏繁华，却不喜欢在最繁华的地方祈求宁静。于是，我很随意地向一条幽僻的小巷走去。 小巷很深，也很孤独，良久以来只有古朴的矮房伫立在它的身旁，对它讲述着尘世的变迁。我的脚步声清晰地回响在空巷之中，不时惊起了几只晚归的雀鸟。 出了小巷，天地突然开阔，一片无垠的原野象变魔术般的出现在我眼前。我回头看了看远处比邻的高楼，暗自庆幸地向原野前的一条土径走去。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，视物也模糊起来，乾坤一片静谧，只是隐约听见几声犬吠。一轮圆月懒洋洋地从东方爬了起来，银白色的光芒透过婆娑的树枝，感觉空气也变得清新了。我顺着路边的一条小河缓步而行，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。 不觉中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，当空的那轮明月放出柔和的光辉，照耀得天地一片清澄。 走过一片大果园，来到了一间寺庙前。我前进一看，牌匾上题着《菩提寺》三个碗口大字，只觉佛门森严，让人肃然起敬。再探头向里面望去，禅房叠绵，花木深隐，好一个曲径通幽的所在！可惜禅门紧闭，无处可入。 寺院旁有一大园子，却没有门，我信步入内，遥见一个大坟。此墓约方圆十米大小，地座为石砖铺成，已残破不堪，墓顶上芦苇杂草丛生，只闻蟋蟀蝈蝈鸣叫之声，好一副凄凉景象！幕前立有一碑，我走近读道：“张文忠公之墓”这岂非就是明代名相张居正之墓？ 我围着坟墓走了一圈，依着墓碑坐下，谑笑道：“文忠兄呀！文忠兄！想你生前，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，享尽荣华富贵，那是何等风光？到头来却也不过黄土一堆，只有杂草芦苇为家，蟋蟀蝈蝈为伴，可怜呀！可怜！” 此时明月如霜，好风如水，似乎听得见叶落的声音。突然想起了苏轼的一段话：“且夫天地之间，物各有主，苟非吾之所有，虽一毫而莫取。惟江上之清风，与山间之明月，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；取之无禁，用之不竭。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，而吾与子之所共适。” 我有点嫉妒文忠了，生能安邦定国，死能独享风月，这是何等的幸福呀！但此等清风明月，美声妙色，一个独享又怎么比得上与知己同乐？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清冷的月光下，萧瑟的秋风之中孤单地摇曳，不禁感到行单影孤了。 “呵呵！天下何处无明月？又何处无清风？只少几个象我一样的闲人吧了！”我菀然一笑：“如果想酒喝就报个梦告诉我吧！我好久都没有听见蛐蛐叫了。” 北方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，拼命地眨巴着眼睛，好象述说着什么。远处的高楼也挨个的亮了起来，来电了，我该回去了，今晚一定会做个美梦。 （二） 下班了，明月已经高悬在中天。明天就是中秋节了，月饼可以不吃，月亮却一定是要赏的。突然记起前几天答应过张文忠公与其同乐，反正是闲着，且去拜访他吧！ 走过了那条寂寞的小巷，随着平静的沟水，来到了那座幽深的禅院。禅门依然紧闭，寺里没有任何声音，显得庄重而肃穆。我想那里面一定住着高人，要不怎么会没有一丝尘世的味道？我不禁自惭形秽了，别让我这个俗人打搅了他们的静修，还是找我的朋友去喝酒聊天好了。 在明亮的月光下远远望去，张文忠的坟如小山一样矗立在园子的尽头。夜已深了，四周寂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，园子里的歌舞晚会却才刚刚开始。空气中弥漫着缕缕薄烟，一阵寒风拂过，坟头的深草和芦苇都鞠下了腰迎接我的到来，蛐蛐蝈蝈也奏起了迎宾的曲调。 我笑了：“文忠兄何必如此客气？我找你喝酒来了。” 坟旁的一颗小树弯成了一个问号，还拼命地摇动着身体。 “你是问我的酒在那？”我淡笑道：“我以月光为肴，以风韵为歌，以云影为舞，以天地为樽，以闲心为酵，以万物为料，氤氲出这一壶美酒。独与君赏，难道你还不满意吗？” 月光流转，泻出了万里雪浪，天边的繁星兴奋地眨着眼睛，似乎都在为我的话语而喝彩。蛐蛐蝈蝈叫得更欢乐了，歌声震得枯黄的败草一片生机。 我向天空望去，隐隐见到一阵冷光穿透了黑夜的寂寞，那该是一颗流星正划过长空吧？不知道谁把这一刻埋入了心底？不知道谁许下了美丽的誓言？ 一阵幽风刺破了我的皮肤，在骨髓的深处挑出了一道浅淡的伤痕。我猛然打了个寒战，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，一切本已淡忘了的，又在无知中回来了。 默默然，仿佛又回到了鸿蒙初辟的静寂。何处又有清风？何处又有明月？何处又有闲人？只有淡淡的思念穿透了广袤的宇宙，那记忆中的芬芳久久流转在这空阔的世界。 天渐渐寒冷了下来，风中的天籁之音也慢慢停息。一轮出水的圆月泠泠地爬上了当空，泻出一股皎洁的光柱。不知道在这轮明月下上演着多少动人的故事？不知道这轮明月又见证了多少凄迷的故事？ 突然想向远方的朋友们问声好，随意地拨通了一个号码，电话的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：“你好！”“是你？”我笑了：“能为我演奏一曲吗？” 电话那头传来了《高山流水》的筝音，世界是如此之小！时间是如此之短！千百年的迷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了，我又笑了：“文忠兄，你听懂了吗？” 头顶上的盈月就要亏去，只有这淡淡的筝音将永远萦绕在这个只有我知的世界。 （三） 傍晚时分，夕阳斜挂在树梢，心情懒得象那只肥胖的猫。还是出去走走吧，不知道那条深幽的小径是否宁静依然？ 沿着喧闹的马路向公园西大门而行，一群充满活力的老年人正和着轻松的音乐翩翩起舞，倒让我这个年轻人感到了衰老。我微笑着看着他们，悄悄地绕向那条寂寞的小道，那才是属于我的世界。 几天没有来，碧绿的湖水已经变得清冷了，一抹残阳荡漾在着湖面的鳞波上，引来几条顽皮鱼儿的追逐。它们那翻腾着，跳跃着，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。我出神地看着它们，能挣脱了一切的束缚去追寻今世的渴望，那一刻的自由多么的美丽啊！渐渐地，我的心也如一条出水的鱼般跳跃起来，浑然忘却了尘世的烦忧。 一轮圆亮缓缓地升了起来，映得湖面一片明净，湖边的街灯也亮了起来。璀璨的霓虹灯和着皎洁的月光投射到湖边的几棵垂柳上，那极度的繁华和极至的宁静同时在树枝摇曳的中现出来。我坐在树影之下，心情也随着枝叶的摇摆而阴晴不定。第二棵柳树是我最好的朋 友，它见证了我最快乐和最伤心的时光。人总会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，每个人处理的方式都不同，我会把这些难忘的情怀收藏起来，在无人的时候偷偷拨弄。 透过层层的柳枝，我淡然地打量着这个迷茫的世界。湖对面那片静寂的树林里曾经响澈了六个疯人的欢笑声，那种灵犀的快乐短暂而又真实。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，那天我转身归去时，我疼了。因为，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，只有记忆个寂寞的夜晚来陪伴我。生活就是这样，人不能奢求永远的快乐，只可能感受永恒的孤独。今夜，在这最深的寂寞中，我独自思索。 一阵幽风吹来，我猛地打了个冷战。夜已深了，惨白的月亮挂在我头顶，寒气在不觉中 已经渗进了我的心里。我起了身，活动着麻木的筋骨，又缓缓地向前走去。 在路的尽头是一片荷花丛，每到夏季，总有一群群蜻蜓在馨枝上徘徊。现在的荷花丛中 却只有残枝败叶在冷落的北风中凄厉地摇曳。我被这凄凉景色迷住了，在枯黄的草地上坐了 下来。这是大自然的另一杰作，在这衰败之中，我看到了另一种美丽，每一个残落的叶片都诉说着未来的期盼。人总是为了某些期待而活着，温暖终会溶化孤单。就象一首歌中说 的：“我们活着只是相互温暖，相尽一切办法只为逃避孤单。”在这清空的深夜，我独自期 盼着，就如这片孤独的荷花，待到春归大地，依旧会放出浓郁的清香。 笑笑，仿佛又听见那穿越时空的声音，我转身归去，只留下了曾经的孤独。 ※※※※※※ 眉间放一字宽，看一段人世风光，谁不是把悲喜在尝。想一番人世变换，输蠃又何妨。风潇潇人渺渺，快意刀山中草 |